长大以后，舒念遇到事情，总想着咬咬牙一个人就能过去了。

舒岑意外出车祸，她本想和爸妈说一声，毕竟这是大事。可医生说，没有大问题，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她掏出的手机又放了回去，小岑一直都很坚强，比她想象的还坚强。若是他本人醒着，他肯定不会让爸妈知道。

舒念牵起舒岑的手，她难得看得到他平静温和的面孔，只是她宁愿不见。

“小岑，姐姐选择告诉爸妈，你会不会生气啊。”她嘴角硬撑着挽笑，“小岑从小就那么坚强，弄得姐姐以为自己是妹妹。”

她家对待孩子，与宋元安家的棍棒教育相反，属于鼓励教育。

爸妈对她和小岑宽容，尽他们最大的可能让他们去做自己。

尤其是小岑，每次遇见事，都是撑着自己过。她这个当姐姐的从未挡在过弟弟面前，未给他撑过伞。

手术成功，舒岑脱离危险，舒念给爸妈打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在上了救护车后，她尽量以正常心去对待小岑受伤的事。她压制心里的难过，有条不紊地去缴费，去做一切家里大人该做的事情。

可一切化为平静坐在这，她心底的难过渐渐朝上涌流。

她手指在抖。

时佳词和舒念认识三年，三年内，碰见再让人心烦的事儿，她都没见过念念哭过。她总是用笑容去面对艰难险阻。好像事情在她面前，都不是大事。

就像今天，念念只有最开始失态，但她很快镇定。

念念说，她不能倒下，到了她站在弟弟面前的时候了。

陈攘看着坐那一动不动宛如雕塑的舒念，和时佳词说：“人一直那样，会吃不消。”

时佳词急得不行，好友如此，她心里也不好过：“我劝不了念念。”

“你哥。”

“他不接电话。”

“让她去，起码动动也好。”

心里的郁气积攒，得不到释放的口，大概她弟弟没醒来，她先倒下了。

时佳词昂头，明亮黑晶的眼睛向他眨了眨。

陈攘心尖一晃，瘦白的手指往上，到了时佳词脸颊处又停了。

时佳词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你头发乱了。”

“是吗？”时佳词胡乱地一拨。转身走到舒念旁边，说道：“念念，陈攘说我哥下班后去接我们了，可是现在我这边联系不上，你能不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你放心，弟弟这边我和陈攘一定寸步不离。”

舒念木然的神情终于有了松动，她发红着眼眶看向时佳词：“你说什么？郁至清来找我们了？”

那条路上出了车祸，一连好长的车子无辜都被牵扯。

她脑海里又闪现出她第一眼看到小岑的景象，她一把摸过病床桌案上的手机，手指哆哆嗦嗦地翻指纹解锁。

找到郁至清后，她立刻点了拨通，步伐匆促地往外走。

在她开门的刹那，电话通了。

-

郁至清从林雨晴的病房出来，门没关上就给舒念打电话。

可手机对面的女声说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啪嗒——

隔壁病房关门的细微声传进他的耳朵。

他浑不在意，再次重拨了回去。

他手机号码刚拨出去，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女音。

“郁至清。”

他回眸。

病房门口的女生红着眼。

陡然他的心脏生疼。

舒念握住手机的手垂在身侧，手机话筒内还自顾自响道：“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整个医院长廊霎时寂静，所有人仿佛被暂停键控制，全停在了这一刻。

郁至清笔直的长腿向舒念跨步，他衣摆带起一股风。倏然，整个医院重新鲜活起来。

他腿长，两三步便走到了她跟前。她紧张带有哭腔：“伤到哪里了，重不重？”

她慌忙地上下打量他，不敢漏过一处。

他扶住她瘦弱的肩，“我没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然怎么会来医院？

在郁至清说他“没事”后，舒念眼尾迅速染红，瘪了瘪嘴，水珠滚滚而下。她强压许久的情绪外泄，像孤单的行人找到支撑的依靠。

她扑进他怀里，他稳稳抱紧她，掌心顺在她的背。

她靠在他的肩上，滴坠的眼泪疾速洇成一团。

他感受到肩上的温热，心尖一缩一缩地抽搐，他手轻轻抚在她瘦弱的背上，眼睛泛红。

这得受多大委屈啊。

他心疼得喘不过气，手上的动作一下没停，拥得她更紧了，妄图递接给她温暖。

他脸颊蹭蹭她的发，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是他，出现的太晚了。

舒念从抽泣到啜泣，“郁至清，我好害怕……我看见小岑的时候……他满脸红……全是血……”

“郁至清……我可怕了。我没有……那么坚强，小岑做手术的……时候，我强……装镇定。”

“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她手指紧紧揪着他外衫，指骨呈白。

她当时不敢给爸妈说，直到手术完成，医生说是小伤，没什么危险，她才敢和父母说。

可她还是很怕，遗留的恐惧到现在也没消散。

郁至清脸贴在她黑色的发上，“对不起，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她肩膀颤着：“佳词说……你来找我们了，我想起了那场……车祸，我还以为你也出了事，快要吓死我了……”

郁至清双臂牢牢地把她束在他怀里，凌乱的心脏仿佛被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丝缠绕，越裹越紧，它隐隐作痛，痛意直插心扉。

在白炽下的走廊，他眼角冷不丁有一滴亮光急速下沉。

他胸腔难以呼吸。

他闭了闭眼，手下的力道逐渐加大，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让她受委屈了。

来来往往的医院走廊，人们步履匆匆，所有人身上像是安装了加速键，在空间内，他们快到模糊。

只有舒念和郁至清与众不同，他们与众人似不再同一时空，时间恍若在他们之间停止，他们就这样清晰地拥着。

时佳词见舒念出去这么久，也没回来，以为她没打通电话，人急得难过。

她让陈攘在病房守着，她出去看看。

门开了一个缝，眼尖的时佳词就瞧见了不分你我的二人。果断关门退回。

陈攘意外看她：“哭了？”

他在娱圈混了这么多年，压抑的情绪，他还是看得出一二。

时佳词：“我哥来了。”

“嗯。”那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宣泄情绪总是要好的，他视线慢慢移到她素白的脸上，“佳词。”

“嗯？”

“我永远在这。”

“什么？”他说的莫名其妙。

陈攘笑着拍拍自己的肩。

时佳词会意，笑笑，“那先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