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智楠看到心中带着暖意，他明白子悦的意思。“无视无听，抱神以静”源于庄子，子悦劝他不要看、不要听，静静守着自己的精神。他明白子悦想要说的是，只有内心宁静，才能得以实现最终的目标。邹智楠守在邹晋铭的病床前，看着邹晋铭陷入昏迷，看着手中的短信，他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红晕。

子悦没再等来邹智楠的回复，却等来了王浩柷的电话。

子悦急忙接起电话，问道：“柷叔叔，智楠他在你身边吗？”子悦已经忘了要避嫌称他为“王律师”，也忘了由于邹智楠的关系她可以称他为“舅舅”，子悦那时只对着认识了十年的人求助，求助于那个或许能告诉她邹智楠可好的人。

王浩柷听见子悦如此担心邹智楠，很欣慰，并不在乎子悦每次见面不一样的称呼。他顿了顿，说道：“别忘了一会儿来我这里把智楠给你的东西取走。”

子悦这才想起来之前和王浩柷的约定。只是子悦不明白，明明中间邹智楠和她是见过一面的，为什么还要王浩柷转交。子悦问道：“是什么重要文件吗？”

王浩柷回答道：“嗯，要是给了别人应该是挺重要的吧，不过邹智楠交给了你，应该只是些摆设了吧！”王浩柷又想了想，说道：“不如你自己来看看再决定，它是不是重要！”

子悦没再说什么，沉默了良久，问道：“邹董事长，还好吗？”

王浩柷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全南明都在关注的问题。他只说道：“我在办公室等你，我们见面再说吧！”

子悦心中一沉，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邹晋铭无事，王浩柷是会和她明说的。子悦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匆匆出了门。她驾着车向王浩柷的律师所驶去，天也渐渐晴朗起来。从出门时的淅淅沥沥，变得稀稀疏疏，后来的天空尽管依然被乌云覆盖，但已经不见了雨滴。

子悦很快赶到了王浩柷的办公室。

王浩柷见到子悦的样子，就知道子悦一定是没有睡好，便给她冲了一杯助眠的花茶。

子悦还没开口，王浩柷就先说了她想问的一切：“我也还不知道邹董事长的情况，现在这是卓川的顶级机密，我已经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卓川的人了，已经无权过问这些了。至于邹智楠，他在医院，陪在他父亲身边。”

子悦听过后，方才坐了下来。已是初秋，新雨过后，身上还是会有些寒气。子悦捧着热茶，雾气飘扬，指尖传来的暖意却未能驱散她心中的寒意。那茶的香气让她慢慢放松下来，她对着王浩柷问道：“如何才能走出现在的困局，难道找出真凶这事件还不算结束吗？”

王浩柷说道：“那凶手只是一把刀，是一个谁都有可能使用的工具。只有挖出根本，找出元凶，才算了结。”

子悦说道：“无论对手多么强大，无论他多么凶狠，都要去斗上一斗吗？”

王浩柷坚定地说道：“一定要斗，我的人生里可以有失败，但绝没有逃脱。”

子悦说道：“倾其所有，真的值得吗？”

王浩柷说道：“我为了姐姐，他为了母亲，都是为了心中在乎的人，为了生命中无法替代、不忍失去的人，豁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子悦沉默良久，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些年董大谋从没放弃调查杀死越晓梅的人，他以警察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不可能是一件一个小主任就能操控了的案件。奈何凶手已死，那线索就断了。董大谋执着于那案件，不暇照顾家里，使得子悦一直认为这是父亲为了逃避现实的一个说辞，毕竟二十年了他一点儿线索也未曾找到。可是，如今听着王浩柷的话，子悦觉得自己错了，她一直心心念念地去找新闻的真相，可从没想过为自己的母亲找一次真相。

王浩柷看着子悦似乎有些感触，想要唤醒陷入沉思的子悦。

子悦听到王浩柷叫着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又问道：“为什么十年前，你不曾让智楠知道所有真相，让他自己背着你在调查，造成了诸多误会？”

王浩柷看向窗外，天空仍有些阴郁，正如他十年前的心境。看着一朵云被风吹着，流出了他的视线，他才缓缓说道：“我和他都在姐姐身边长大的，算起来我和姐姐相处的时间更长些，我们知道彼此的心境。能害死卓川董事长夫人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想找出他，我知道那定是一个漫长且黑暗的过程，我不想姐姐最在乎的人将青春和希望都消磨在复仇和怨念当中。”

子悦紧接着问：“那为什么后来你又愿意让他调查了呢？”

王浩柷说道：“经历了十年，我才明白。姐姐的死是我们心里的一道坎，如果不跨过去，人生就算是停滞了，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不敢去爱别人，人生不再向前，不能面对真实的自己。所以，我就让他去闯，我只负责保护他，让他永远不受伤害。”

若是以前的子悦，当王浩柷说出那十年间“不敢去爱”的时候，她一定会想到自己。可如今子悦只听到王浩柷答应了的，他会保护邹智楠，不会让邹智楠受到一点儿伤害。

第221章 前恭而后何倨（21）

尽管王浩柷早已经知道子悦的眼中再也没有自己了，子悦在他面前再也没有了局促和扭捏，但是当他看到子悦不在乎那十年里自己的心意之时，他还是有些失意。

子悦明白了邹智楠的决心，她不想成为邹智楠的负担，只有默默支持他。子悦想要和王浩柷道别离开，才想起来，她今天是来取东西的。

王浩柷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交给子悦，子悦却有些害怕。她想起上次楚安蕾交给她一个差不多样式的文件袋，里面的内容让她触目惊心，如今再次接到文件袋，仍然心有余悸，问道：“这不会又是什么让人一时接受不了的东西吧！”

王浩柷想起之前的文件袋，心中有些愧疚，说道：“那你就慢慢看，倒也不是很急。最好等到智楠在你身边的时候再看，若是看到你不懂的，他也好给你解释解释。”

王浩柷说完话，子悦拿到文件夹的手瞬间有些颤抖。

王浩柷看子悦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说道：“希望这次不会吓到你！”

子悦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王浩柷却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做，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丫头，等一等！我要去医院，你想给我那个大外甥带点儿什么吗？”

子悦听到王浩柷提起邹智楠，心中一喜，说道：“我想你帮我带两样食物，一块提拉米苏蛋糕，还有一碗过桥米线。”

王浩柷一时不解，想着邹智楠平时也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怎么会让自己带过去这两样东西。不过，他想着总算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没想太多。王浩柷说道：“那你带着我去买吧！”

子悦驾车去了“二二”松饼店，她知道那里有卖提拉米苏的。随后又带着王浩柷去了南明市的美食街，打包了一份过桥米线。

王浩柷说道：“这你也太小气了，我去看他也没吃饭，你怎么就买了一份？”

子悦吐了吐舌头，转身去了那家店，却点了两碗牛肉面。子悦说道：“想必盛正仁应该也会陪着智楠，这两份牛肉面是给你们的。至于过桥米线，你还是让卓小姐买给你吧！”

子悦说完将面举到王浩柷身前。

正巧此时一阵风吹来，王浩柷将手举起，帮子悦遮住了树叶上滴落的雨水。随后，王浩柷接过子悦手上的袋子便离开了。子悦笑着看着王浩柷离开，她希望邹智楠收到这些，能明白她的心意。

到了医院的王浩柷果然在盛正仁的办公室里找到了邹智楠。

王浩柷和邹智楠谈过了邹晋铭的情况，方才和盛正仁一起吃饭。

盛正仁看着邹智楠的面与自己的不同，便说道：“律师舅舅，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他的那个怎么感觉……”他本想说邹智楠的过桥米线特别，可是看了之后，只觉得像是大锅炖，便改了语气说道，“感觉和我们的不太一样啊！”

王浩柷笑着说道：“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再让她买给你吃吧！”

盛正仁问道：“什么意思？那混搅在一起的东西有什么特别吗？”

邹智楠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目光也看向了王浩柷。

王浩柷耸了耸肩，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邹智楠直到吃完了所有也没有明白这面有什么特别，感觉鸡肉味的汤底还不如盛正仁和王浩柷的牛肉面味道好些。不过本也就没什么胃口的邹智楠，能吃完这些不过是想知道这碗面的不同之处，是不是子悦放了什么代表爱意的食物藏在碗底。可直到吃完了面，喝光了汤，邹智楠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之前他那急切寻找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当那碗空了之后，邹智楠将那花哨的盒子向边上推了推。这一推，那碗盒便扬翻在了桌子上，碗上的文字也映入了邹智楠的眼里。

那上面写着的是过桥米线的由来，讲了一个妻子为在湖心亭读书的秀才丈夫准备餐点的故事，只因去往湖心亭的路上要经过一座桥，这碗米线则被命名为“过桥米线”。故事讲述了很多食材的细节，邹智楠根本没心思记下那些，只将眼神落在了“妻子”与“丈夫”两个词语之上。邹智楠这才明白子悦的用意，故事是讲述妻子对丈夫的支持，正如现在子悦对自己的支持一样。邹智楠心中一喜，子悦自比作妻子，是同意他的求婚了吗？可是，他还没有感受到子悦看过那张照片，他在石林谷镇的记忆未曾改变，亦或是子悦选择了与别人对视才离开的照片。不过，在眼下这种境遇里，还能得到子悦的鼓励和含蓄的示爱，邹智楠已经很感动了。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子悦给他买的蛋糕，他想知道那蛋糕是什么，又有什么寓意。

可当邹智楠去找那蛋糕的时候，只看着盛正仁带着笑意从办公室门外走了进来。

王浩柷看着在那里一会儿着急，一会儿又得意微笑的邹智楠，都觉得他可能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有些呆傻了。

邹智楠问道：“蛋糕呢？”

盛正仁说道：“刚刚问你没有反应，我就送给值班的护士长了！你不是不吃甜品吗？”

邹智楠开门刚要走出去，就看到护士长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在和旁边的人聊天。邹智楠关上了门，又重新坐到椅子上，然后冷冷地问道：“什么蛋糕？”

盛正仁看了看王浩柷，不知道邹智楠这是怎么了。

王浩柷看着盛正仁慌乱的眼神，说道：“提拉米苏。”

邹智楠想着“过桥米线的由来”，相信这蛋糕也应有寓意，便在记忆里思索着“提拉米苏”的故事。那个故事小时候王浩儿也给他讲过，他慢慢唤起记忆，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据说提拉米苏在意大利文的意思是“带我走”，那是二战中妻子对丈夫说出的心中的话。邹智楠不记得这个故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曾看过这款蛋糕的研发者的采访，说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让顾客愿意购买，所以在邹智楠眼中这个蛋糕的名字只是一种优秀的商业构思。邹智楠笑了笑，这样的故事多是用来骗女生消费的手段，可妈妈信了，子悦信了，现在他也信了。

在邹智楠沉浸在甜蜜的幽思中时，盛正仁隔着纸巾拿起了过桥米线的碗盒，读了出来。王浩柷笑了笑，他们这些人，什么时候吃过街边的小吃，又怎么会知道过桥米线背后的故事。他以为只一个提拉米苏的故事就是子悦的心意，原来过桥米线也是她的心意。没人知道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了十年前没有邹智楠勇敢。或者，王浩柷只是羡慕而已，羡慕红叶传情的浪漫，羡慕红豆寄语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