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悦的勇敢、坚强、爱憎分明和她那份执着、愿意牺牲的精神，是邹智楠在母亲过世后再未见过的。邹智楠不可否认，他对子悦不是一见钟情，不是初遇时就有的心动，但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已经离不开子悦了。子悦只说二十年前救过她的那个人是她的光，光没了依旧可以生存；可邹智楠如今视子悦如水、如氧气，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珍宝，是他赖以生存的良药。

邹智楠心中暗喜，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子悦说的那般好，难得的羞涩了起来。好在屏幕外的子悦昏睡着，屏幕内的子悦也看不到他现在骄傲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他想了很久，才说道：“嗯，那你可要时时刻刻守住了我，不要让我被别人觊觎了去。再有，以后表白的时候，不要带上我舅舅！”

子悦说道：“我什么时候表白了？还有，你被谁觊觎着了……”子悦被邹智楠说穿心事，只能撒娇着无赖过去，心中暗想绝不承认自己对王浩柷那十年的心动。

邹智楠见子悦不承认便打断了子悦的话：“是你在进浴室前说，不喜欢别的人，只喜欢我一个人！”

子悦没想到邹智楠会打断她的话，还在努力狡辩着，可正好此时郭立芳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子悦看着白天里气得脸都黑了的邹智楠，才想起确实有人“觊觎”着邹智楠，便继续说道：“你是说郭立芳觊觎你？那我能怎么办？”她的这句话和邹智楠说话的声音重叠了。

两个人都听清楚了对方的话，气氛瞬间尴尬了。子悦不敢出声了，像是做错了事一般，转过身面对着墙，踢着墙边。

邹智楠自己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厉声道：“我说的是其他女人！还有，不准再提这个人！否则，我肯定倒霉的会是你！”

子悦听到这话，想起穿进照片之前的事情，立马转过身，不敢再离墙面那么近了。见王程几人要离开，她又急忙换了话题，说道：“是的，是的，不提，不提！我们先做正事！”

接着，子悦跟着王程离开了。那一天下午，正巧郭立芳提到的监区大队长孔航和狱警马重宇也都在监狱值班。他们二人分别在王程吃饭和工作的时候，找到机会和他说了几句话。

子悦和邹智楠将每一次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也没问什么紧要的东西，只问了问见到记者的时候说了些什么。那语气可以是同伙间的试探，也可以是为了保护明北监狱的形象，而在关心采访内容。

子悦虽然一直跟着王程，但是也知道孔航和马重宇也分别见了梁末、佟状和郭立芳几人。因为吃饭和工作的地方很大，并无遮挡，子悦能清晰地看见此二人走去找那几个人问话。

至于副监狱长岳师毅则没怎么长时间与几人接触，时而出现一下，没多久就离开了。子悦觉得他像是小学时候的班主任，总是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角落里。

子悦跟着王程待了一下午，晚餐过后有一段休息时间，王程几人也进入了牢房。子悦也跟着来到了牢房里面。子悦对着电话说道：“智楠，现在怎么办？他们很谨慎，我们根本抓不到什么把柄。”

邹智楠说道：“你快些出来！不用再跟着他们了！”

子悦不解地问：“为什么？现在才是他们私下的时间，他们这时才能有机会说些有用的东西。”

邹智楠说道：“不用再听了，即便他们不说，我也还有别的办法！”

子悦双手抱胸，依靠在牢门上，悠然自得地说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邹智楠说道： “在一整个监狱的警察中不好找出害虫，但是在三个人当中选出来一个心中有鬼的人，我还是有把握的。”

子悦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我也觉得这监狱生活挺无聊的，人们还是应该好好遵守法律，不要触及社会底线！”

邹智楠笑道：“看来你的报道主旨已经找到了，满满的正能量，不错！”

子悦像是个小孩子在家人前炫耀一般，略仰起头，笑了笑。子悦走到佟状身边，想要摘掉墨镜，与其对视离开照片。子悦选择佟状是因为这里面就他看上去没什么心机。不料这时，佟状却对着王程的方向说了句话：“我知道是你！其实我们都知道，也知道你为谁卖命，照顾你的警察是谁！”

子悦急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墨镜又戴了回去。子悦屏住呼吸，等着王程的应答。

可谁知，王程竟像是没听见一般，闭上了眼睛。

见王程没说话，佟状的火气就上来了。他开口就骂道：“你小子别在那里装死，我们三个人都受了你的连累，被他们所有人怀疑了。”

王程还是不说话，一动不动，像是真睡着了。

佟状站起身，想要去找王程，却被郭立芳叫停了。郭立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谁帮他的！”

佟状不过是想让人注意到他，见有人理睬，又坐回了自己的床位，说道： “不明显吗？平日里马警官最照顾他。”

佟状自负，当然没看到郭立芳的行为，以为郭立芳是真心认可他的话。

这时子悦突然发现隔着一张床铺以外的梁末表情有些奇怪。他不像是认同佟状的话，却又仿佛是从佟状的话中想到了什么，想通了什么。

子悦一边观察着梁末，一边走向其身边。这时，梁末似是不小心一般，将被褥弄到了地上，在捡起被褥放在床上的时候，他的鞋翻倒着放在了地上。子悦走了过去，蹲在地上看了看，发现地上有些尘土。

明明此时的焦点在佟状和王程身上，可邹智楠却看着子悦走向了梁末，便问道：“子悦，发现了什么吗？”

子悦摇了摇头，说道：“还不知道，但总觉得梁末怪怪的！他鞋上沾了些放风场地上的尘土。可是，这尘土在鞋底和鞋窠里都有，而且鞋窠里还多了一些。”

邹智楠没怎么说话，只是观察着屏幕内的梁末。

子悦站起身时，梁末竟然将自己蜷缩在了被褥里，蒙着头。子悦还在思考，只见梁末突然从被褥里面出钻来，慢慢起身，面色痛苦，行动缓慢。他努力够着小桌子上的水杯，将手伸进了杯子中，然后用力甩了出去。

牢房中一声巨响，引得剩下六个人侧目，就连牢房外面也传来了狱警询问的声音。

子悦刚想说话，就看见一个赤裸上身的服刑犯，从牢房角落的蹲便器那边起身，闻声走了过来。子悦急忙转身，捂住墨镜，内心抱怨道：这人上完厕所，怎么不提裤子就向外走！

只是，此时子悦还有其他事情要调查转身背过那男人后，就放下了手。可她一不小心将脸上的墨镜给挂带了下来，眼镜虽然还在脸上，但是子悦的右眼却裸露在了墨镜的外面。只那一瞬间，子悦对上了梁末努力挣扎时张开的眼睛。

梁末的样子更加痛苦了，他说不出话，不能呼吸，但是他还是想要试图抓住子悦。子悦向后退了几步，郭立芳和佟状穿过子悦的身体，跑到了梁末身边。

郭立芳大喊道：“他哮喘犯了！”

接着，子悦就听到牢门外狱警的开门声，看到郭立芳扶着梁末试着让他呼吸顺畅，还看到梁末慢慢闭上了眼睛……

子悦来不及在这慌乱的场景中再做些什么，那股眩晕感便已然袭来。牢房的一切都坍塌成了废墟，像是罪恶毁灭了，亦像是预示着罪恶终将被如此毁灭。

子悦悠悠转醒，握着身边邹智楠的手，说道：“梁末是故意的！他的哮喘是自己引发的！”

邹智楠没问原因，就给肖苛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他调查梁末、王程和那三名不应该当值的警官。

子悦见邹智楠挂断电话，方才开口：“你不问问我，就这么相信我的判断？”

邹智楠看着有些虚弱的子悦，抚了抚她的额头，说道：“你这么肯定，自然是有道理的。我实在想不出，任何不信你的理由！”

子悦笑了笑，说道：“梁末鞋窠里有粉尘看上去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是，鞋窠里比鞋底还多。那么他走路应该很不舒服才对，他从放风场回来，又劳作、又吃晚餐，那么多粉尘沙砾长时间在鞋窠里，他不仅没有清理，还一直带进了牢房，可见他是有意为之。除此之外，他哮喘病发后，他想弄出声音求救，本是理所当然，可是他并没有握住离他更近更容易握住的杯子把手，而是将手伸进了杯子里面，他是想将手洗干净，不被人怀疑而已。”说着，子悦闭上了眼睛。她有些疲乏困倦，但是她的意志却让她在昏睡过去前，又说了一句话：“他可能知道哪个狱警有问题，想要将消息传递出去……”说完，子悦就睡着了。

邹智楠以为子悦是累昏厥的，还想抱着她去看医生，可是当他贴近子悦想将其抱起时，看着子悦红润的脸色，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方才放下心来。

那时候，天刚刚蒙蒙亮，子悦在邹智楠的怀中静静睡着，邹智楠虽心中有事，但却怕子悦刚刚睡下会被自己惊动，以至不敢起身，所以就那样半倚着床睡着了。过了两个小时左右，邹智楠缓缓睁开眼睛，他抽出压在子悦身下的手臂，带着一身的酸痛起身。

邹智楠给盛正仁打了一个电话，说道：“正仁，你能再帮我看看明北监狱的梁末，怎么样了吗？”

盛正仁听到，说着：“梁末？梁末的事你还是别管了！”

邹智楠听到这话，感到有些不对，问道：“你认识梁末？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盛正仁听上去有些难言之隐，急忙说道：“以后再解释吧！这个忙我帮不上，但是他应该没事，也不会对你不利的。”盛正仁没等邹智楠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邹智楠一听这话，看来梁末和盛正仁关系匪浅啊！邹智楠倒不觉得此事奇怪，毕竟梁末曾经是医生，而且是外科医生，和盛正仁有过交集这很正常。但是盛正仁如何确定梁末不是他邹智楠的敌人呢？

邹智楠在客厅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念叨着：“梁末、盛正仁，盛正仁……盛……盛可守！”邹智楠突然想到了盛正仁的父亲盛可守。邹智楠这才明白，唯一能确定不是敌人的方法就是知道他是自己人。盛正仁平日里是不愿参与这些应酬、斗争的，唯一在这些豪族斗争间有牵扯的则是他的父亲盛可守，而盛可守的身后则就是自己的父亲邹晋铭了。

如此一来，邹智楠想明白了这一切，为什么初次见面时梁末认出了他，却还是会问他来监狱的目的。梁末只是想试探他是不是知道父亲邹晋铭让他在监狱里监视陈默琛的事情。邹智楠不禁感慨，看来父亲事事还是比自己考虑周详。可即使受到如此保护，陈默琛还是在狱中被杀害了。

邹智楠在家里回想着子悦在照片中看到的一切，想着梁末为什么突然要引发哮喘，他发现了什么这么急着要将知道的事情传递出去！忽然，邹智楠好像也想通了，便又给肖苛打了个电话。

邹智楠说道：“让你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肖苛说道：“基本信息，已经都有了，只是他们的人际关系和有没有匿名账户，一时还查不出来！”

邹智楠说道：“这件事好办，你就看这些人有没有和宋思议、霍万宸、郑夏贺身边的人有联系的，看看他们身边的家人、朋友，有没有什么可以当作筹码或作为要挟的？还有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人和邱任东有交集的！”

肖苛说道：“明白了少爷！”

邹智楠又补充道：“哦，对了！你试着查查孔航和岳师毅中，哪一个和王程表面上有过节？还有，先把你有的资料都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