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智楠怎么会相信子悦的这番安抚，她见过子悦双层穿越时回来的样子，那一次只是短短的半小时，子悦就已经身体透支了，这一次的子悦在照片中已经度过了六个日夜，她哪里只是乏累这么简单。邹智楠却不想戳穿子悦那善意的谎言，说道：“那就好！等你回来，我想天天给你做晚餐，好吗？”

子悦没有回话。又过了一会儿，子悦似乎故意找着话题，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能坐在地上、椅子上、沙发上，却没办法开门。”

邹智楠以为子悦还在懊悔没能打开门查看董大谋的伤势，便想着安慰她说：“可能是重力的缘故。当你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一个平面上时，那个平面便可以撑住你。否则你便触碰不到它。”

子悦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说照片里的世界能不能被改变？”

邹智楠一听这话，倏地站起身来。他说道：“子悦，你不可以做傻事！已经发生十年的事情，无法改变了，也不需要再改变了！”

子悦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也没有想改变什么了。只是想知道，如果真的让你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邹智楠毫不犹豫，说道:“我会在九岁那年陪在你身边，会让你记住并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是我；我会早一点儿回国，早一点儿认识现在的你；我会以邹智楠的身份认识你、靠近你，比你先发现我爱你……”

子悦点了点头，她相信邹智楠的真诚，那些话并不是哄骗她的。

邹智楠问：“那你呢？如果能回到过去，能改变一切，你想做什么？”

听到此处，王浩柷不想再打扰他们，只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子悦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在七岁那年带着妈妈离开那家银行，十七岁那年不再去卓川大厦，二十七岁时，不用再遇见你！你能圆我这个梦吗？”

邹智楠面色变得凝重，说道：“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可今生我绝不会放开你了！”

子悦并没有生气，只说道：“难道现在看着我，你不会想起你的母亲吗？不会想起她受到的委屈吗？”

邹智楠说道：“可现在我知道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我……”

子悦体力极度透支，她昏昏欲睡，却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可，我会！邹智楠，我们放过彼此吧！”说完，子悦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邹智楠听着子悦均匀的呼吸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他的心却一直无法平静。子悦一再地逃离，让他局促不安。他不想就这样放开子悦的手。如果子悦是因为不爱了而离开，他愿意一个人承受失恋的痛苦；可他不能就这样让子悦伤心地离开自己，独自承受这份爱带给她的伤害。

那日，王浩柷、邹智楠、盛正仁都算好了时间，等着照片中第七日的到来。照片中的第七日早上十点，正好是现实世界的凌晨三点。王浩柷是当天午夜来的医院，逼着邹智楠梳洗了一番。邹智楠也不想让子悦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只好顺从了王浩柷的建议。盛正仁读过那年的新闻，也知道王浩儿离世对邹智楠的伤害，他不想去打扰母子跨时空的见面，便一直在办公室里等着，注视着子悦病房上的灯，只要那盏灯亮了，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进行急救。

邹智楠和王浩柷看着屏幕，看着照片中的天色慢慢亮了。可子悦还是沉沉地睡着。太阳从子悦的身后慢慢升起，尽管王浩柷和邹智楠看不到太阳，却能从树影上估摸出照片中的时间。直到他们在照片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件熟悉的衣服，熟悉的发饰，邹智楠终于看到了仿若重生了的母亲。

邹智楠听着王浩儿的叹息声，忍不住说出：“不要啊！”

屏幕中的子悦好像在梦中听到了邹智楠的声音，想到了自己还没有完成的计划，努力克服着梦魇般的睡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子悦一转头就看到了王浩儿站在了自己身边。王浩儿离湖边只有几步的距离了。子悦想要伸手拦住她，想要与她对视，才能让王浩儿听见邹智楠的声音，可是她忽然感觉手脚发麻，直接仰坐在了地上。

子悦拍了拍腿，吃力地站了起来，拦在了王浩儿身前。子悦再回头时，离湖边只有一步之遥了。子悦急忙拿出手机，摘掉了墨镜，对上了王浩儿的目光。

王浩儿被这忽然拦在身前的女人惊吓到了，向后退了两步。王浩儿看着子悦很眼熟，审视一番后问道：“你是谁？”

子悦拿出手机，放在了王浩儿面前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听听这个电话。”

王浩儿看着子悦的手机，是比2009年市面上所有的手机都简洁、先进。王浩儿没有接下那手机，可手机那边却传来了她最熟悉的声音。

邹智楠哽咽地说道：“妈，我相信你！我昨天不应该说出那么重的话！”

王浩儿听了，面露笑容，眼角却滴落一滴泪，回道：“智楠，妈妈不怪你！妈妈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第169章 率直与温柔 （29）

这话一出，子悦、邹智楠和王浩柷都震惊了，这话说明王浩儿并没有求死之意。

邹智楠和子悦异口同声，问道：“那您来这儿做什么？”

只是他们二人还没有得到回答，那个阴魂不散的黑衣人，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王浩儿的身边。他用力一推，便将王浩儿推到了曲水湖里。

王浩儿转身仰面跌入湖水中时，正望向了镜头的方向，王浩柷、邹智楠和她的目光相接，大喊着“姐姐”和“妈”。

事情发生地太快，子悦还来不及反应，她看了一眼那黑衣人的手臂，毅然决然地拉住了王浩儿伸向空中的手。结果不出所料，无论子悦用多大的力气，她都改变不了照片里人们的行动轨迹。子悦随着王浩儿的身体不停地下沉，子悦用力地游泳，想要撑起王浩儿的身体，奈何王浩儿不识水性，只在水中不停地挣扎。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冰冷刺骨的湖水不停地向子悦的身体里倾灌，直到时间到了。子悦在水中的世界不停地旋转形成了一股一股旋涡，子悦被其中最大的一股旋涡卷进了其中。她渐渐看不清身边的王浩儿，自己的身体也不断地下沉，好像是被旋涡的中心吸引着、缠绕着。就在照片中的子悦失去知觉，随着身边的水流荡入深渊的时候，病床上的子悦瞬间睁开了双眼，痛苦地喘息了一声，又再次陷入昏迷。就此，近四天、一直在移动的照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呈现出如一十七岁的面庞。

邹智楠和王浩柷急忙按下了急救按钮，叫来了盛正仁。

盛正仁看到子悦的各项指标急速下降，血氧量大幅度降低，大声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邹智楠说道：“她溺水了！”

盛正仁联想到王浩儿跳湖自杀，便明白子悦这是为了救王浩儿而溺水的。盛正仁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个疯子！”说完，盛正仁开始检查子悦的口鼻，是否有水、泥沙及分泌物。见子悦在现实中的身体没有异样，急忙解开子悦的衣领、裤腰带，好让她保持呼吸道通畅。接着，盛正仁看了看监视仪器，发现子悦有心搏骤停现象，又开始让身边的护士给子悦做心肺复苏。直到子悦的心跳趋于正常，盛正仁才给子悦戴上了氧气罩。

邹智楠看着子悦遭受的痛苦，几次三番想上前，替子悦承受这些痛苦，还好王浩柷拦住了他，将他拖到了走廊外面。

盛正仁又让身边的护士推来了一些监测仪器。盛正仁查看了子悦的血容量，又给子悦补充了体液。盛正仁还检查了子悦的眼底，发现了视盘水肿，配合着子悦刚刚的症状，脉搏、呼吸频率减慢，而且血压升高，判断子悦有轻微的脑水肿现象，盛正仁便又给子悦的注射液里添加了甘露醇，来降低颅内压。

经过十分钟的抢救，子悦的喉头痉挛现象已经缓解，在吸氧的状态下，恢复到了平稳状态。

盛正仁对着一旁的娜娜说：“她醒来之前，你们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有任何事情，都要及时通知我！”

娜娜点了点头，开始安排值班时间，她和薇薇每一个小时换一次班。

盛正仁长吁了一口气，方才敢开门面对病房外的两个人。

邹智楠看到门开了，便问道：“子悦怎么样了？”

盛正仁答道：“现在，基本脱离了危险期。”

邹智楠和王浩柷二人听后放下心来。邹智楠直奔病房，却被盛正仁拦了下来。

盛正仁说道：“她还在昏迷，你不想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吗？”

邹智楠这才回过神，问道：“她怎么样？”

盛正仁看了看四周，反问道：“你是要在这把话说清楚吗？”

邹智楠环顾四周，虽然是在凌晨，可走廊里还有在工作着的医护人员。

王浩柷说道：“去你的办公室说吧！”

邹智楠不舍地离开了子悦的病房，可脚步却越来越快，他只想着快一点儿谈完，快一点儿回去看着子悦。

一进盛正仁的办公室，邹智楠就问道：“子悦怎么样了？”

盛正仁说道：“轻微的脑水肿、缺氧、心律不齐、血压升高，咽喉处肌肉痉挛，险些导致呼吸闭塞……”看邹智楠心疼的样子，盛正仁不敢再说下去，只好又解释道，“好在，这些状况都是轻微现象，现在的昏迷可能和之前一样，属于体能大量透支，多长时间能好，我相信你比我更有经验。”

王浩柷这才明白，这已经不是子悦第一次因为穿越照片而生病住院了。

邹智楠听到这些话，苦楚难耐。

盛正仁继续问道：“前几次，子悦住院也是因为在照片中发生了意外，是吗？”

邹智楠点了点头。

盛正仁不解地问道：“是什么样的伤害，才会造成那样的内伤？”

邹智楠用手捂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情绪，说道：“一次是她拉着被撞车的人而跟着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另一次，是被电梯夹住，承受着电梯上升的加速度，甩在了墙面上！”

王浩柷怒吼道：“那你这次还让她穿进照片？”王浩柷已经没有了为子悦发怒的立场，可是当他听到子悦经历的一切后，还是忍不住对着邹智楠怒吼起来。

邹智楠没有脸面去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盛正仁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甚至看上去有些不可一世的邹智楠，竟也为了感情变得如此自责、如此脆弱。

盛正仁见状只好打着圆场：“你没看到那天董子悦的样子，谁能拦得住？而且，他那天也不在啊！”

王浩柷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发火，可是默默观察着子悦十年，看着一个乐观、积极、健康的人变得如此悲春伤秋，也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盛正仁继续说道：“按着以往董子悦的病历来看，过十几个小时，可能就会有好转，毕竟这并不属于身体损伤，而是精神损伤。”

王浩柷听了，点了点头。邹智楠听到后，还是一脸愁容，转身离开了盛正仁的办公室。王浩柷又问了问子悦之前的病情，问了问该如何修养调理身体，然后总结了一下，发给了邹智楠。王浩柷离开盛正仁的办公室后，本想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车钥匙落在子悦的病房中。

王浩柷又回到病房，拿了钥匙，远远地看了一眼子悦。对于王浩柷来讲，这样凝视子悦的机会并不多了。王浩柷走到门口，邹智楠却跟着走了出来，让王浩柷跟着自己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邹智楠将手上的文件袋交给了王浩柷。王浩柷刚想打开，却被邹智楠拦住了。

邹智楠降低了声音说道：“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王浩柷轻摆了下头，说道：“需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