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想知道吗？”王浩柷玩味一笑，看着邹智楠。邹智楠眼神坚定，露出了少年时的天真模样。王浩柷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那厂子玩的时候，你可能还在地上爬呢！”

邹智楠不是很理解，就算第一制衣厂都是舅舅的熟人，也不可能在无实权的情况下，处理这么多事情。

王浩柷见邹智楠人不肯放弃，继续解释道：“哎！如果换做是其他分公司，我未必能指使动他们，不过第一制衣厂的人都知道我和邹家的关系，甚至可以说都知道卓川的发家史。王聚川的儿子、王浩儿的弟弟，这些身份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点儿作用的。”王浩柷的语气看似轻松，细品下来，听得白文超和邹智楠却觉得很是悲苦。

邹智楠点了点头，毕竟第一制衣厂是卓川起家的工厂，那里可能还留着一些老员工，愿意听从王浩柷的安排。邹智楠心想：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张文馨和王浩柷的关系也是不错的，这只能说明，表面上舅舅和父亲的关系还是说得过去的。

邹智楠又问道：“舅舅今天准备去哪里用餐？”

王浩柷转过头说道：“卓家！”

邹智楠并不意外，星期一就是股东大会，还有一天时间，他和舅舅都不会放弃争取股东支持的机会。邹智楠说道：“那我就去陪陪父亲吧！”

“你不去和其他股东见见面？”王浩柷觉得邹智楠的行为有些反常，在他心里，邹智楠应该会去见见宋思议或是郑夏贺的。

邹智楠说道：“我明天会一一拜访，但在这之前我要先知道他们想要的答案。”

晚上，邹智楠去了医院。邹晋铭还是在重症观察室，只有盛可守父子轮班守候着。邹智楠和盛可守交谈了一番，要求和邹晋铭单独说话。

盛可守说道：“暂时他还没办法回应你什么！”

邹智楠从这话中好像听出了什么，说道：“我只想要和父亲单独相处，以往都是他在说，如今让我说说也好！”

盛可守点了点头，便找了些探讨病情的理由，将带着甘露离开了病房。

邹智楠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是邹智楠回国后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老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相比十年前的意气风发，如今显得有些沧桑。那沧桑和别人的不一样，不着风霜、不挂岁月，更多的是忧愁、孤寂磨耗出来的沧桑。

邹智楠说道：“母亲去世那年，我怪过你。后来，我一直痛恨的都是我自己。如今，我只想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卓川，还是为了母亲？”

邹晋铭真如盛可守说的那样，没有给予邹智楠半点回应。

邹智楠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你在试探谁？是亲近的人，还是暗处的人？”邹智楠又顿了顿，换了个姿势，可是目光从没离开过邹晋铭的脸。

邹晋铭还是没能回复，邹智楠也不着急，说着以往不能说的话：“这十年里的每一天，我都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活在煎熬里。”

邹晋铭似乎有所感触，手指开始抽动。

邹智楠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继续说着：“不管我们之前如何，有多少误会，或是看不惯，但如果你是真心想帮母亲洗刷冤屈，我也一定会帮你将这些谎言瞒住，你暂时就不用醒来了。”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邹晋铭，他的身体开始抽搐，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数据开始急速震动。盛可守不到一分钟就赶了过来，开始进行抢救。

邹智楠虽然还想保持镇定，但是心中的慌张很难掩盖。甘露也紧随其后，但是却被医护人员阻拦在监控室外。邹智楠被这一场面震撼到了，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被医护人员挤出了监控室。

甘露看着邹智楠，敢怒不敢言，只能说一些酸话：“我知道你不满你父亲，但是也不能在这时候还要气他呀！”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落下来了。邹智楠并不想和她多做牵扯，根本没有理会甘露。可是，甘露并没有准备放过邹智楠，继续说：“你父亲的一切早晚都是你的，何必……何必急在这一时？”

邹智楠的目光变得凶狠无情，死死盯着甘露的嘴脸。邹智楠原来没有和甘露有过过多接触，在父亲面前，她温柔顺从，从不敢多言。竟没想到，今天她终于露出了真实面孔。她的话无异于置邹智楠于不忠不义之地。

邹智楠之前调查过甘露，说是没什么背景，很简单的一个人。可如今看来，是他们大意了。邹智楠不知道是父亲喜欢这样有心机的女人，还是这女人隐藏得足够深。

正巧此时，赵自拓也赶了回来，手上还提着东西，看上去是被甘露指使回家拿了些衣物。赵自拓看着众人正在抢救邹晋铭，有些焦急，问道：“董事长这是怎么了？”

邹智楠还没说话，甘露就急着回答说：“不知道是病情反复，还是被气到了？”

赵自拓一听病情反复，反倒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他将手提包放在一旁，走到了玻璃窗前，看着观察室内的一切。

第134章 出言必有信（23）

几个人各怀心事，在监护室等了许久。医护人员一会儿拉上医用隔断帘，一会儿又拉开，外面的人看着，心中一直高高悬着。如此这般折腾了五个小时，盛正仁方才出来说道:“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

邹智楠终于放下心来，有时间想清楚发生了什么。盛正仁的话，他听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人没事，但是还没有清醒。他父亲中毒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可盛正仁和赵自拓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折腾这么久，如果不是父亲有所意图，就是胰岛素注射过量已经超过他们的控制了。想到此处，邹智楠猛然起身。赵自拓和甘露不明原因，刚刚病情严重时，当儿子的沉着冷静，如今病情稳定了，倒是十分激动。

邹智楠看着盛可守，希望从他的眼神中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邹智楠问道：“果真无事了？”

盛可守面无表情，回答道：“现在还不好说，只能说暂时稳定了。”

“什么时候可以醒来？”甘露急迫地问道。她冲过来时，和邹智楠、盛可守站得很近，给外人看来，他们关系想必很是亲近。

盛可守故作思考，后退了一步，说道：“夫人，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病因，昏迷多久也不能确定。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年。”

“什么？”甘露听完，就痛哭了起来。

赵自拓一言不发，但神态却越加愁苦。

邹智楠尽管怨怪父亲，但是在生死攸关之际，还是不忍心父亲受苦，问道：“我可以去看看我父亲吗？”

甘露听到这话，也停止了哭泣，又走了过来。邹智楠以为她会阻拦自己，没想到甘露竟然也询问着：“对呀，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盛可守显得有些为难，本来到嘴边的话也收了回去。邹智楠不知道盛可守是因为甘露的话改变了让他见面的主意，还是因为她的话变得犹豫了。盛可守只是摇了摇头，说着：“暂时不方便探视。”

盛可守离开后，一个小护士带着邹智楠去取手机。邹智楠这才恍然，他约了子悦在岳宏火锅见面。再一看表，已经是十一点了。邹智楠拿过手机，有很多未接信息，但唯独没有子悦的。邹智楠给子悦打了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邹智楠想要离开去和子悦解释，可一转头，又看到甘露用余光监视着自己。邹智楠再怎样，也不放心将病重的父亲交给甘露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只好给肖苛打了电话。“你帮我去看看她！”

“谁？”肖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邹智楠压低声音，说道：“董子悦！”

肖苛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够愚蠢，只说道：“好！”

“我把地址发给你，如果她离开了，你就看她是不是回家了。要是她还没回家，你再帮我看看路上。一定要确保她安全到家。”邹智楠总会在子悦的事情上，变得啰嗦。

肖苛听着邹智楠如亲妈式的关怀很不适应，他们相识二十几年，还没见过他对其他女人如此细心。肖苛说道：“明白了。那……需要我带话吗？”

“不用了，你的出现只会让她对我有更多误解。”邹智楠说着，心中有些懊悔。估计今天的事已经加深了子悦对自己的误会。

肖苛急忙赶到岳宏火锅店，那里已经没有人了。肖苛赶紧开车去了邹智楠和子悦住的地方。可子悦并没有回家，屋子里没有光亮。肖苛赶紧开车，看着路边两侧，生怕错过了邹智楠要他找的心上人。可南明的午夜街，十一点时正是人流拥挤的时候，路上行人正多赶回家去。

说也不巧，一入午夜，天上就下起了雨，本来热闹的街面，瞬间沉寂下来。一双双、一对对的情侣佳人，都为了躲雨跑了开来。街面上只剩下零星几人，不是举着伞匆忙赶路，就是冒着雨跑向远方。唯独有一人，垂着头，缓慢前行。那人似乎并不在乎这极端变换的天气，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没有打伞，也没有走在避雨的屋檐、廊桥下面。

肖苛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人，打着伞追了上去。子悦并没有发现身旁有人，更没有发现雨水滴落，以为只是自己的眼泪滑落而已。

肖苛不敢打扰，只能在子悦身侧，亦步亦趋。他没有说话，直到子悦进入了楼道，回到了家，肖苛才将子悦失落的模样传给了邹智楠。

邹智楠看到视频后，站起身来，一拳打在墙上。他自己分身乏术，只能将怒气发泄在无关紧要的事物上。邹智楠想走，却迈不开脚下的步子。

盛正仁走了过来，递给邹智楠一杯水。

邹智楠说道：“我父亲……”

盛正仁给邹智楠使了个眼色，示意邹智楠安心。见邹智楠无事了，盛正仁开口讽刺道：“很少见你这个样子，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也会有今天这个落魄样子，难得！”说罢，盛正仁摇了摇头。

邹智楠又坐在了原位，说道：“卓川现在满城风雨，你这般说话，不是落井下石，也是幸灾乐祸。只是，以你的脾气，不像是会看别人笑话的人。”

盛正仁说道：“诶！此言差矣，我就是个上树拔梯，然后看别人家笑话的人！以往见你感情上总是顺风顺水，很是妒忌，如今看你被人拿捏了，可不要过来吃瓜嘛！”

邹智楠见盛正仁在附近，方才找到时间闭目养神。他念叨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卓川的事情烦心？”

“你有父亲，还有舅舅，怎么会为卓川烦心！说吧，董子悦怎么了？”盛正仁没有看着邹智楠，反倒看着邹晋铭观察室的方向。

“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本来想今天告诉她的，又错过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好好解释！”邹智楠感慨道。

盛正仁说道：“早就劝过你，可你总是不听呀！”盛正仁话还没说完，邹智楠就已经睡了过去。

子悦那边却是几乎一夜未眠。她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心中无尽酸涩。两个人的开始是子悦的等待，两个人的结束，也是在同样的地方，她空等到半夜。子悦一边流着泪，一边望着夜空，直到筋疲力尽，才缓缓睡去。

第二天，子悦生病发烧，错过了邹智楠的电话和短信。还是下午如一他们联系不上子悦，才去了她家，陪着她去附近医院打了一针退烧针。

而这一天的邹智楠几乎走遍了全城。他去拜访了卓家和宋家。两家人都没有出来相见，只说星期一的事情，他们不会插手，不会选边站。

邹智楠也见过了霍万宸和郑夏贺，二人态度模棱两可，只有表面上的敷衍和搪塞。

邹智楠在他二人面前显得很是无助，他们的谈论重点也并不在公司，也不在母亲的案件上。邹智楠像是要消磨时间，又像是穷途末路的人的无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