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智楠看出了子悦自责的心情，说道：“你的父亲很爱你，你也很爱父亲，只是都不会表达而已。”

子悦知道邹智楠看透了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可是子悦心中还有一个关于父亲没有办法跨越的坎儿。她不能原谅母亲过世后的十几年里，父亲对自己的疏忽，让她的童年辛苦异常。父亲每一天都活在自己的痛苦里，他从来没有看着过子悦的苦。子悦在失去母亲的那一天之后，又失去了一个父亲，一个曾撑起她世界的父亲。每一天的苦痛折磨，让子悦对父亲的爱变得有了距离；而这时听在她耳中的“父爱”，曾是她日夜期盼的“父爱”，对于她来说已然变成了负担。

子悦想要逃避这个话题，反问道：“你也爱你的父亲吗？”子悦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痛，并不想用同样的问题刺痛邹智楠。她相信邹智楠对卓川的关注，就是为了找寻父爱。这就是子悦理解的私生子要面对的痛。

邹智楠没有想到会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因为他相信南明市的每一个人都会认为邹智楠一定是很爱邹晋铭的。邹智楠的一切光环都是作为父亲的邹晋铭所赐予的。如果有人知道邹智楠恨着自己的父亲，他们都会觉得邹智楠是个生在福中那个不知福的人。邹智楠心中冷笑着，全天下都在羡慕着他会投胎，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对父亲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邹智楠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很尊敬他。”

子悦点了点头。

子悦说道：“我也曾很尊敬我的父亲。那时候，母亲还在，他是一个好警察，好丈夫，好父亲。他平时上班很忙，却还是会在休息的时候陪着我去家旁边的公园跑步。那时候我喜欢吃鱼，爸爸就带着我去池塘钓鱼；我因为弄破了新衣服被妈妈唠叨，爸爸就笨拙地帮我缝着衣服，他不懂藏拙，针织缝迹就露在外面，我却觉得像是花纹很是好看。”

邹智楠看着子悦幸福的脸，没有打断，继续认真地听着子悦心中的父爱。

正好，老板娘拿着酒走了过来，看着邹智楠说道：“上次和你一起来的老警察怎么最近没有来？”

邹智楠看了看子悦，明白这父女二人常来同一家烧烤，老板娘却不知道子悦和董大谋的关系。邹智楠笑着说道：“没有来，那老板娘还会给我打折吗？”

老板娘又看了看子悦，说道：“和你来吃饭的人都是我这儿的常客，怎么能不打折呢！”说着，老板娘继续招呼着其他顾客。

看着老板娘和父亲的熟稔，子悦明白了现在父亲的爱已经变成了默默的陪伴。子悦继续说道：“那时候，妈妈也会加班，爸爸怕我因为妈妈临时改变计划而生气，就一个人带着我去庆祝生日，在夕阳下划船……那时，我的爸爸在我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子悦沉浸在回忆中，甜甜的，美美的，似乎二十几年前，午后的那抹明媚的阳光又洒在了自己的脸上。只是，再回过神时，子悦意识到那光不过是马路上行驶着的车前灯光。子悦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邹智楠想要拦着，可想起白天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也伤了子悦的心，伸出的手又放了下去。他希望子悦能借着这些酒、消了那些愁。

子悦放下酒杯，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她转过头，看着邹智楠，问道：“为什么辞职不提前告诉我？”子悦没有问辞职的原因，却问着每一个作为女朋友都会问的问题，为什么男人做决定前不与女人商量。

邹智楠对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内心感到有些慌张。他的眼神对上了子悦审视的目光，说道：“因为我本来没有打算过要离开的。”

子悦听着答案，看着邹智楠的目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邹智楠的回答和隐瞒，似乎对应上了子悦的猜疑和今天发生的意外。如果不是收到卓川的邀请，或许邹智楠今天就不会辞职。子悦不想再怨怪邹智楠的“自作主张”，也不想计较邹智楠给她的“出其不意”，她又喝了一杯酒，想着怎么能挽留住邹智楠。子悦总觉得，如果邹智楠离开了“眼镜”工作室，就意味着将要离开她。

过了很久，子悦说道：“要是卓川的案子你可以不参加，那么你可以不辞职吗？”子悦满怀期待地看着邹智楠，等待着邹智楠的答案。

子悦的眼中泛着泪光，落在邹智楠的眼里是那样的楚楚可怜。邹智楠不忍心再欺瞒子悦，即便不能立马说出真相，但是也不会再用谎言掩盖那些真相。邹智楠确信子悦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有证据，想给彼此机会，才迟迟没有戳穿。

邹智楠迟疑了，他动摇了，他想坦白一切，想让子悦留在一个真实的邹智楠身边。可路边的嘈杂声唤醒了邹智楠的梦，邹智楠的目光又回到了子悦的脸上，他坚定地说道：“我不能再留在‘眼镜’工作室了。”

子悦脱口而出，问道：“问什么？”可是，还没等邹智楠回答，子悦的脸上就露出了落寞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会告诉我的，可是不是现在。”那是邹智楠白日里和她说的话，她明白今天自己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

第114章 出言必有信（3）

子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邹智楠从子悦的手中抢了过来，自己一饮而尽。邹智楠方才说道：“离开‘眼镜’，但是我还要留在这里，直到你想放开我的手！”邹智楠将酒杯放下，握着子悦的手，深情说道。

子悦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心跳加速。正好老板娘拿着一盘肉串走了过来，子悦急忙道了声谢，接了过来。子悦抽回了手，摆弄着桌子上的杯子、盘子，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欣喜和羞涩。

邹智楠看着子悦的样子，笑着说道：“这样就害羞了吗？”

子悦没有否认，只问道：“要是你收的表白，不会害羞吗？”子悦低着头，吃着东西，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但是在邹智楠的耳中却像是一个个音符，很是动听。

邹智楠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样我先要看看是谁表白！”

子悦听出了话中的意思，话中带着醋意说道：“有多少人和你表白过？”

“每年总会有十几个向我示好的人吧！”邹智楠一边吃着，一边说着。

子悦笑着说：“男生都这么自信的吗？”子悦并没有信。但是，她没想过眼前的“邹川”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邹智楠，如果是邹智楠，一年遇到十几个表白的女生也就不足为奇了。

邹智楠没有回复，因为他觉得那些女人只是喜欢他的财富、他的身份，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

子悦追问道：“被表白是什么感受？”

邹智楠一脸愁思，装作努力回想着的样子，虽没有回答，但是口中发出“嗯”的声音，似乎在琢磨着用词。

子悦以为邹智楠在回忆过去的美好，便打断说道：“你还陶醉在那些表白中吗？”

邹智楠靠近子悦的脸，说道：“想不起来了！不如你表白一次，让我感受一下？”

子悦撒娇地抱怨着：“油嘴滑舌！”

邹智楠和子悦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他们喝着酒，聊着天，忘却了白日里的烦恼。

接下来的几天，子悦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自媒体人的忙碌，是那种连花时间喝水都觉得奢侈的。子悦和博恒成为了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刘畅、冷达森、如一则负责参观卓川的各个分公司。毕竟如今卓川旗下的产品几乎融入了南明人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小到生活用品、电器家具，大到房屋、车辆，有时候南明人甚至不知道是卓川集团在南明市，还是南明市建在了卓川集团里面。

罗东策和邹智楠成了工作室的“留守儿童”。

罗东策问道：“你找好工作了吗？”

邹智楠听到罗东策的问题有些讶异，但想起自己之前辞职的举动，明白了这问题的原因。邹智楠摇了摇头。

罗东策没有追问工作的问题，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那问题令邹智楠更加紧张。“你为什么来‘眼镜’？”

邹智楠显然有些慌张，手上的鼠标不小心滑出了鼠标垫。但是，他强装镇定，说道：“蚊子叔，为什么这么问？”

“为了子悦那丫头！”罗东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更没有隐藏自己的猜测，继续说道：“总感觉你和卓川有些什么关系？或许是因为你的姓氏，或许是因为你对卓川的了解，让人总会将你的离开和卓川联系在一起。”罗东策看着邹智楠的表情，可从邹智楠的表情里，却看不出被戳穿心事的情绪。罗东策继续说着：“开始觉得你不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出来工作的人，后来看到了你的工作表现，又觉得你的才能不会甘于在一个小媒体当记者。所以我很好奇，你来到‘眼镜’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子悦吗？”

邹智楠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避开了罗东策的眼神，低下了头。

罗东策回忆着刚开始邹智楠看子悦的眼神，说道：“你刚来的时候，总觉得你有意无意间，都在注视着子悦丫头。没事的时候，又会探听子悦的为人。你……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子悦丫头，对不对？”罗东策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离谱的想法竟然就是邹智楠来“眼镜”工作室工作的原因。

邹智楠这次没有逃避，回复道：“是的！我和子悦很早就认识了！”

罗东策既感到意外，又觉得仿若在意料之中。他凝视着邹智楠说道：“那为什么子悦不认识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邹智楠不能说出真相，但是不愿再说谎的邹智楠模糊而笼统地解释道：“我们相视得很早，她已经忘记我的长相了。我们……”邹智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两人的关系。九岁的邹智楠成为子悦的救世主，而二十九岁的邹智楠却慢慢被子悦影响着，慢慢放下心中的执念，不想报复凶手，只想为母亲找到真相，洗刷冤屈。邹智楠沉默了良久，忽然说道：“我们是那种会一生牵绊的关系。”

罗东策从邹智楠的回答中，感受到了邹智楠对子悦的爱，那不是一份草率的感情，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诺。罗东策没有再追问什么，只说道：“别伤了子悦丫头的心！”

邹智楠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继续工作。但在他还没从刚刚的惶恐中走出来的时候，罗东策又补充了一句：“也别伤了自己！”

邹智楠没有敢再和罗东策对视，只是对着电脑点了点头。但是，他感受到了罗东策的善意。尽管他只在这里工作了四个月，可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把他当做朋友和家人一般。他不敢想象说出真相的那一天，会有多少人厌恶他、责怪他。

邹智楠只能将这种情绪融入到工作里，融入到自己誓死保护子悦和“眼镜”工作室的决心里。

卓川那边，这一次和子悦他们对接工作的是丁少禹和张文馨。自从陈俊昭卸任、丁少禹上任之后，卓川的公关部算是一片新气象。郑夏贺没有插手太过，丁少禹似乎也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负，所以在很多方面进行了改革创新。丁少禹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即便张文馨和他有着多次的工作接触，她也拿不准丁少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文馨并不急着了解丁少禹，因为眼前有一个让她更觉得棘手的人——董子悦。丁少禹不知道邹智楠在“眼镜”工作，自然不知道子悦和邹智楠的关系。而子悦、博恒不知道邹智楠的真实身份，自然也不知道张文馨对他们的了解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张文馨知道这次的工作安排是由邹晋铭特别指派的，否则她一个董事长的首席秘书，怎么需要亲自和小小的自媒体人开会，去探讨卓川周年庆的宣传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