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悦摸着酒瓶，手慢慢放在了瓶盖处，好像随时要打开一样。“我确实不是怕它的辛辣，而是怕它能让我的心麻木，依赖上那样的感觉，我便没有了……”子悦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了。

没有了什么？邹智楠本想问出口，只是看到眼前的子悦，他不好再追问了，就把问题咽了回去，还犹豫着把纸巾放在了子悦手边。

邹智楠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不想在子悦失恋的这个周末，再次揭开她和父亲的伤疤，所以刻意转移了话题：“不过，你认识王律师那么久，他都没有请你喝过更好的红酒吗？”

子悦有些愤懑，说着：“请不要在刚刚失恋的人面前提过往，你不会懂那种心痛，何况只是单恋！”

邹智楠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或许不是单恋呢？”

“你这个富家公子，真心喜欢过人吗？”子悦品着美酒，吃着牛排，却用软刀子怼着提供这美酒、美食的人。

“什么意思？怎么看得出我是个富家公子？”邹智楠问道。

“从第一次遇到你，你的相机、衣着、配饰，虽不是世界上的顶级名牌，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每一件都是奢侈品。我总觉得你是有意掩藏着你的财力，不然，以你日常显现出来的财力，总能买一件顶级名牌作为身份的体现，可是你没有，好像刻意去掉了让人觉得你是富豪的所有符号。”子悦很认真的分析。

邹智楠点了点头，好像子悦分析的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关，然后继续问道：“还有吗？”

“你的行为，看上去的随和，不过是贵族的一种礼仪而已。柷……王律师、盛医生，他们误以为你对我的照顾是心仪……”子悦分析着，却不小心将两人的关系说得十分暧昧，不得已停顿了一下，看着邹智楠无所谓的表情，又继续说了起来。“那些行为，不过是你对认识而又不能忽视的人，做出的一种应急反应。只是……”

“只是什么？”邹智楠仍旧镇定地吃着牛排，像是记者一般访问着子悦。

子悦笑了笑，说着：“我想知道，你是落难的公子，还是逃逸的王子，更想知道你来到‘眼镜工作室’的真正原因！”子悦本来也很轻松，只是问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子悦自己也来了兴趣。子悦将酒杯举起，红酒带着子悦的好奇心慢慢逼近邹智楠。

邹智楠擦了擦嘴角，迎着子悦的方向举起酒杯。邹智楠仍是轻轻抿了一口酒，然后放下酒杯，说道：“我应该是逃逸的王子。”

子悦对邹智楠的坦诚有些猝不及防，愣在当场，只能下意识地迎合着邹智楠的话语，结巴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有一个目标，我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实现它！”邹智楠说的话并不算谎话，他就是想自己亲手找到陷害母亲的人。

子悦见邹智楠不想解释更多，点了点头，继续喝着杯中的酒。

“你是我见过最没有好奇心的记者了。”邹智楠赞赏道。

“既然你的故事和我的新闻无关，我又何必咄咄相逼。没有新媒体平台、没有照片录像，我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有着自己的故事，有着自己的伤痛。我当年听过太多路人的恶言恶语，所以我希望我在知道全部真相以前，不会用任何方式去伤害、揣测当事人。”子悦说着，邹智楠又给子悦倒了半杯酒。

“问问题也是一种伤害吗？”邹智楠的眼前浮现着一群又一群的记者，拿着相机和话筒，问着自己和父亲对母亲绯闻的看法。他看着眼前的子悦，又爱又恨，子悦不认识十九岁的他，却明白十九岁的他受到的苦，只是他痛苦的根源就是子悦拍的那张照片。

子悦连喝两杯红酒，多少有些醉意，摇晃着酒杯说着：“那是在没有愈合的伤口上又划的一刀。每一个恶意的问题，都是一把刀，戳中当事人的心。”

邹智楠看着子悦，子悦像是回忆起儿时受到的言语暴力，眼光中流露出了怜惜之情。

两人因为有着类似的经历，所以对每一个话题都很容易引起彼此的共鸣。二人从对记者的看法，谈到对网友肆意评论的看法。二人时而会有些意见相左，但是也都能认同对方的见解。不知不觉子悦陷入了微醺状态，她很久没有遇到一个和自己有如此相似观点的人，也很久没有遇到知道自己如此多秘密的人，她好想把自己内心的苦闷倾诉出来，可是她尚有的一丝神志告诉她眼前的男人还有很多隐秘，不能轻信。

子悦冒着醉意说道：“你很特别……”

邹智楠眼中只有子悦，明明知道子悦说的是醉话，仍然耐心地应和着：“哪里特别？”

“特别的帅，特别的温柔，还有特别的相机，带我回到了一些特别的时刻……”子悦说着，邹智楠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你不会是特意来接近我的吧？你对柷叔叔的敌意和盛正仁的话，都说明我在你心中是特别的！对不对，你说对不对？”子悦说完，又喝完了杯中的酒。

第59章 礼之真与假（3）

“对！”邹智楠回道。可这不是邹智楠想说的全部答案，他想说的是“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邹智楠有些愧疚地问道：“如果我真的是有预谋的接近你，你会怎么办？”

子悦呵呵笑着，说道：“我可不是这么容易追到的，更不会这么容易喜欢上别人！”说着，子悦放下酒杯，想要离开。只是晕晕乎乎的子悦，根本站不稳，险些跌倒。

邹智楠顺势扶住子悦，说着：“那就好，不论我怎么用心，千万不要接受我，不要爱上我。”

子悦用力地点着头，说了声“okay！”就在邹智楠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众人回到了“眼镜工作室”。大新闻过后，虽然还会跟进一些小故事，但是轻松的氛围，还是与那些如战场般的日子很是不同，这可谓是天堂般的时光。

博恒和罗东策还在忙着博宇的新闻。虽然博宇的大局已定，但是吴乾的事情还没有定局，还有就是博宇要还的贷款可谓天价，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篇章都是在揣测吴乾的结局和预测博宇何时才能清理掉天文数字的欠债。子悦看着网络上的留言，不禁感慨着，王浩柷和裴拓分别用了自己的名誉和性命挽救的人，如今却如此轻松地调侃着。相比着九八年香港的风暴，多少百姓放弃了人生，失去了生命。子悦也知道这二者没有可比性，一个是他国的恶意插手，一个是吴乾自作孽，只是百姓都一样啊，要不是这次南明市靠着一己之力稳住了大盘，难免国外的恶势力不会趁机插手，扰乱整个国家的经济。可如今，这么多英雄背后的努力只不过是他们口中嬉笑的段子和打赌时的谈资。

子悦并不喜欢看这些，每每看到，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感慨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无病呻吟，既然改变不了别人键盘上每一个按键的走向，就只能管好自己发布的每一个字。尽管如此，子悦还是想为那些被键盘侠误会、侮辱或是埋没的人和事迹做点什么，就像很多年前拿出照片的王浩柷和……

子悦犹豫了，想起王浩柷的话，她的记忆里似乎多了一个人影——九岁的邹智楠。

过了半小时，又是工作室的例行会议，众人齐聚，好在一扫上个星期的疲累，众人又恢复到了嬉闹的状态。

子悦最先开口：“博宇的后续报道可能还要持续很久，博恒你想继续负责吗？”

“哦，当然好，这个案子跟进了这么久，资料都在脑子里，而且蚊子叔已经帮我找好了方向，我有信心！”博恒是那种沉稳执着的性子，若是说了有信心，那就能做到极致的完美。

刘畅拍着手说道：“七刀有信心，估计今年南明市网络最佳篇章，就是我们的了！”

博恒略显得害羞，说了句：“什么呀？别胡说！”

“说不定哦！我们工作室确实缺少几个大奖，比广告投资还急需！”如一也打趣道。

“大奖固然重要，但是广告也很重要。那么我就再说一个好消息，一个薯片的广告，我今天会去谈，希望能让我们的钱包配得上我们熬夜的辛劳。”

说罢，如一和刘畅击掌庆贺。刘畅又要和子悦击掌，却被子悦拒绝，说着：“拿下这单再说！”

博恒见势，向后拉着刘畅的椅子，说笑道：“开会时，别影响老大！”

邹智楠看着众人开会时的欢快模样，心生羡慕，笑容灿烂，几乎忘记了自己一个月前是为了“报复”而来到这里的。子悦看着眼前场景，这几日里内心的阴霾也渐渐散去。她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多如家人一般的朋友。子悦微微俯首，嫣然含笑，邹智楠不觉看地入迷。直到子悦不经意间抬头时，二人对视，邹智楠方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只是，邹智楠不是一个会展现出怯懦和软弱的人，他除了心跳加速意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导致子悦被这炽热的目光羞得脸色绯红。

“老大，喝点冰水，是不是有些热，看你的脸都红了！你可是我们的老大，要注意身体，太热也可能会伤风的……”刘畅被博恒拉到离子悦远远的地方，但还是努力地伸着手臂，将桌子上的冰水送到子悦面前。

博恒、如一和冷达森可不是这样木讷的人，他们顺着子悦的目光，已经猜出来了子悦和邹智楠二人的关系有些微妙，只好帮忙打圆场。如一拿起桌子上的饼干就放进了刘畅的嘴里，博恒顺势将刘畅的嘴捂住。看刘畅还想挣扎着说话，博恒说道：“别噎到，要细嚼慢咽！”

冷达森内心的感受比较复杂，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但是看着子悦陷入窘境，不免还是会出手相助。达森自己坐到刘畅身边，说道：“我陪着你，安静地开会。”听到达森的话，博恒才放了手。尽管刘畅觉得莫名其妙，但在达森明目张胆的威胁之下，刘畅只能乖乖听话。

“年轻真好呀！打了一场大仗后，休息两天就精力充沛地回来开会，真厉害啊！”罗东策刻意转移话题，将重点拉回到会议上来。

子悦知道刚刚有些失仪，收起了笑靥，继续说着：“明天开始分组跑各大院校吧，蚊子叔坐镇总部，我们六个人按之前的分配，不过除了之前确定的几大院校，其他院校要是有时间，也都去看看吧！”子悦说完翻看着上次的会议记录，对着如一问道：“老爷子，说说南大、财经大和外国语的开放日是哪一天？”

“外国语和财经大是同一天星期五，南大是星期三。”如一看着笔记说着。同时，她用手比划着上次的分组。

子悦接着说：“那其余时间，每个组一天去至少一个学校，军校、艺术学校就我和老爷子两组负责，博恒还要和蚊子叔跟进博宇的事，就写一写家周边的学校，看看现在学校内有什么变化。如果有事情，电话随时联系，或是每天下午三点后，我会赶回来。这个星期，基本就这些事情，下个星期之后进入新闻寒冬期，没有重要的节日和会议需要报道，所以我们这次跟着国家经济罪犯调查局，报道一些欺诈案。谁想跟进？”子悦的目光落到邹智楠身上，希望邹智楠可以负责。

可邹智楠想到宋泰天也是这个部门，他怕与宋泰天接触过多，会暴露身份，所以他只能漠视子悦，低头记起了笔记。

子悦心下怀疑，为什么对于之前的新闻，邹智楠十分积极，可今天对这新闻却十分冷淡。只是，现在工作室能抗起大旗的就博恒、如一、邹智楠和自己，博恒手上有博宇的案子，所以只有自己或是如一两个人能跟进了。子悦又看向如一，手指在如一和自己之间摆动，问道：“你去还是我去？”

“那我去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拉赞助！”如一低着头又在本子上记下了几笔。

“多谢，那就让快门跟着你。”子悦平静地说完，会议解散，只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不再思考邹智楠今天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