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零零散散地点缀着些许星光。许多半机械半血肉的飞船往来其间。

连续工作，换了三个肉体，豆儿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次自主肉体。他坐在改造过的星球表面，凝望这正在死去的世界。

在他的文明里，选择在这个异域度过自主肉体的一生的同类，不在少数。

他痴迷于这个奇幻的世界，痴迷于这些闻所未闻的规则。

这个世界，很奇特地与豆儿的文明所在的空间重叠，却没有跌落成亚空间。

这些由微小粒子组成的物质，被一种叫引力的东西相互作用，团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球体，又相互吸引。

负责科研的同伴们推测，引力只是一种更加基本的力的表象。但连他们，也没搞清楚这个世界为什么在迅速缩小。

据最聪慧的那名同伴说，这个世界的存在基本正在坍塌，在表象的“引力”都不复存在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迎来真正的末日。

异域开辟以来，已经过了很长的时日。豆儿时常在想：本宇宙里那些不可知的黑洞另一端，是不是也存在着完全不同的世界？

想到此处，他又陷入了深深地担忧。在上一个肉体的时间里，他听说有的同伴正与一种不可名状的生物作战。

这个异域自被发现以来，都是本文明最重视的存在。但他现在见到的同伴，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意味着，那些生物很强。

文明的诞生可能是偶然，但毁灭，却是必然。这是他在知识继承时就学到的第一课。

“我们，能不能撑到知晓其他世界的那一刻呢？”他不禁感到一丝悲伤。

他不够聪慧，只能尽力做一些杂活。但即便如此，他也想在有生之年看一看更加广阔的世界。

“也许，在别的世界里，不用轮换着肉体工作……”

可享受着幻想的他，很快就被一道深入灵魂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第八宇宙序列，编号号文明。我们名叫光体，来自元宇宙，前来助你们搬离。”

“搬离？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豆儿发现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连他自己也很诧异。可能在他的心中，早就确定了其他世界或是宇宙的存在了。

心神突然恍惚，他就飘到了不知多远的太空。很奇特，他适应了前一个星球的肉体，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

眼前，是一个长着四个长肢的生物，被豆儿只在这个异域里见过的“光”包围着。

豆儿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像灵魂被净化，像从前的劳累都被洗尽了一样。

回过神来，他发现所有见过的同伴都在身边。他们也都以各样的肉体存在于真空，有的迷茫，有的喜极而泣。

“虫族将要到来，你们没有抵抗的实力。我们将带你们穿越到元宇宙，在新的空间继续发展。”

那生物时隐时现，说话带着不可抗拒的温柔。豆儿甚至觉得，现在这个生物如果让他终结自己，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你……你们是神明吗？”豆儿的问话仿佛呓语。

“不是。”生物的回话带着歉意，似是怕让豆儿失望一样。

碎裂声在这时突兀地响起。豆儿如梦初醒，他记得，在这异域中，所谓的“声音”是需要介质的。

那这个生物是怎么和他沟通的？还有这个令他头痛的声音……

转眼望去，黑暗的星空，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虚空！”豆儿很惊恐。他的文明，许多先辈都想要探究虚空，却都有去无回。且文明史上最大的灾难，就是由一次黑洞试验引发的虚空吞噬！

“来不及了么……”

只见光体人的介质微微闪烁，身边所有的生灵就被全部传走。在戒指再次闪烁一次之后，他自己也离开了这个某古神开辟的空间。

这里是宇宙的最外层，一个能级较低的原始宇宙。

边缘，空间像幕布一样被某种巨物践踏，已经能隐约探测到许多夷灵破开表层。

在这光体人到达预定点时，已经有很多同族准备召唤异神了。

“能量被无效了，本宇宙所有可知维度已被锁死，我们可能走不了了。各位，保重！”

灵魂中传来道别一样的话，没有惊慌和遗憾，但还是让这光体人很不是滋味。

他们虽只是光体文明的一个小分支，但还是自愿前来帮助生灵转移。却没想到遇到了情感等级如此低的夷灵大军。

是的，本来预测的虫族没有来，似乎是与这些夷灵遭遇全灭了。而且先前他们所有的行动和交谈，可能已都被这些夷灵洞悉。

“他们……又分裂了么？”如此想着，光体人抬起手，戒指散发出淡淡光芒……

异神现世，被特化的法则，立刻覆盖了这个不大的宇宙。

自从虫族与夷灵结合体被记录在案后，从前专门对付虫族的异神领域，也被光体主文明改造了。

可用来对付夷灵，这些光体人也是第一次。

宇宙边缘的接触，即刻到来……

第51章 末日 传承

想象中夷灵的全部消亡果然没有发生。反倒，是异神在出现的一瞬，就被净化了。

“固化法则，是一个神明！我们都完了！我要回家呜呜呜……”灵魂中，一个较为年轻的同族惊呼着陷入癫狂。

“回家……如果我们不帮他们，我们也很快就没有家了……”

如云朵一样的物质世界里，一切都没有重量。

光体人的感知很快就被夷灵污染了。双眼中，探测到的夷灵从四面八方极速接近！他的皮肤立起一个个清晰可见的褶皱，这是精神防护过载的表现。

“各位，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了。”传音已不可传递，但他还是说出了道别。耳边夷灵的咆哮渐渐减弱，光体人只觉空前的安宁。

“你们这些蝼蚁还是一样的虚伪！”

充斥着愤怒的传音，使得光体人立刻昏厥。

嘲弄过后，夷灵大军带着吞噬一切的虚空，极速收缩。

但只片刻，这片宇宙的边缘就停止了收缩。同样，夷灵大军也全部静止。

虚空，再次陷入了沉寂。

“序之降临，乱者退散！”无上的威压震慑宇宙，方止编了个自觉气势的口号，闪亮登场！

“我说，你躲什么？”灵魂之力附着全身，方止的战甲如红日般从夷灵大军中间穿过。只走了几步，便踏足到真正的虚空之地。

“你是殒落的古神吗？为什么甘心被昊天利用？”他诚心发问，而后又调侃道，“在我看来，你可是有血条的哦！”

却连一个回音也没有。

方止不屑：“跑什么？古神，也会害怕？”

在他说话的同时，那些被定住的夷灵，顷刻间就没了踪影。

“还有你！”方止对虚空比了一个拍照的手势，大喝道：“真以为我没发现你吗？小李糖动手！”

然后，他自己也融入了虚空。

……

早海，又一次篝火聚会。

但所有人，都没有了往日的悠闲，连大大咧咧的明渺也不例外。

负责地球凡世的几人探讨着突然消失的虚空生物，连白柔也会偶尔插话。意外的是，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光体人，竟然亲自来到这里向白柔汇报。可见某些危机，连光体文明也觉得棘手。

一旁的明渺等人，则讨论着突然强大了数倍的夷灵大军。

“虚空世界正在融合成唯一。琉璃神界发来信息，连古域的虚空，也有了连接到现世的迹象。”王莽说着，一边掏出了一个名单。

“这两个至高神，在昨天也殒落了。”

李糖气愤道：“会是谁？！”

“不是无天或者虫族女王。”施心看过残骸，很肯定自己的判断。

“昊天……”明渺和龙水月异口同声。

他们都见过亁，也就是现在的离梦的虚弱样子，不可能是她。那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短时间灭杀两个至高神的，也只有冲破了封印的昊天了。

“虚空统一，那昊天和他的那些殒落至高神，就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宇宙间的夹缝。”对于夷灵，明渺最有发言权。

“是的。我还与几个昊天的手下交过手，他们……都有着和从前的明渺差不多的夷灵之力！”方止补充道。

葛清瑶杵着脑袋，很是沮丧：“神界已经把‘序’的所有神明都派出去帮忙了，可这些狡猾的虫族和夷灵还是越杀越多！”

明渺转移了话题，问向施心：“无天，还有那什么女王，还没找到吗？”

“以前我确实能感应，但现在……”施心摊了摊手，随后正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弃吧，她不会听的。”

“还有，你那小情人拉奇的灵魂没有消散。以离梦那时的状态，短时间里应该没有能力吞噬那半缕灵魂。”施心说的是正经事，但阴阳怪气的。

明渺别过头，没回话。在这四面楚歌的时刻，他确实是又想说服无天的。毕竟，多一份力量，胜算也就多了一分。

篝火渐小，众人坐得更近，也安静了下来。连平时活泼的宫灵夕等人也只看着火光发呆。

明渺觉得难受，便开启了话头：“我有一招驱虎吞狼。那昊天不是能收回夷灵之心嘛……”

后面，施心只觉得明渺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听着听着就觉因顿。当她察觉不对的时候，众人已经倒成了一片。

“明渺你……”话到一半，施心手中的啤酒就洒了一地。

摸到已经闭上双眼的龙水月，她眼前一黑，扑在柔软的胸脯上。对面，明渺诧异地嘴一歪，大头向前扑向了篝火……

一转眼，明渺就置身于一个阴暗的山洞。水气阴冷，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你是谁？”恐慌，以明渺从未体验过的强度侵蚀他的灵魂。

似回音，却不是明渺的原话：“我不喜欢他出来，这样就不好玩了。”

声音似孩童，又如鬼嚎。

是那个……在永恒之门里听到的声音！

“你到底想怎么样？！”恐惧是短暂的，明渺很愤怒。

眼中金光闪过，借着水面的幽光，他在洞深处看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孩童的影子。

“我得走了。”

明渺想要追去，却如同深陷流沙，脚怎么都迈不出。

“还不错，你不害怕。”

又听得声音自四处传来，像许多只手同时抓住胳膊一样，明渺从幻境中惊醒。

带着梦中梦一样的迷茫，明渺直立于黑暗。脚下，是一个和永恒之门相似的镜面。一道又一道的涟漪，从明渺的脚底处荡漾开来。

追随着波纹，明渺的目光慢慢向前，看到了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倩影。

慢步向前，却见施心和水月都呆立着，施心的双眼更是蒙上了一层泪雾。

明渺觉得，能让施心哭的，只有一个人——孙悟！

“哈哈！小子，你可猜少了一个人！”

不出所料，孙悟身披金甲，手握长棍现于三人面前。

“父亲……”

“哎呀！不要说什么肉麻的话！”孙悟打断了施心的倾诉，蹦蹦跳跳地围着明渺和水月转了几圈。

“真不错！看来你们都准备好了！嘿嘿！”

孙悟傻笑着，比明渺记忆中还要顽皮很多。

一阵恍惚，明渺混乱的思维恢复了清醒。但身侧的两个人却不见了踪影。孙悟还在摆弄着他的身子，不住的点头。

明渺突然有种猜想，或许……这才是孙悟原本的样子？在没成为众神巅峰之前的样子？

“孙叔，我……”

孙悟一拳就拍在明渺的胸口，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孙兄的那些日子！”孙悟咧嘴坏笑。

明渺猛咳了几下，缓了口气才低声道：“孙兄，刚才……是你救的我们？”

孙悟默认地点了点头，眼中尽是骄傲。

明渺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那个永恒之门中的存在作妖，才逼得沉睡中的孙悟出手阻拦！

但一切，都要他自己去验证。

想到这里，明渺就没什么话了。灵光一闪，他迟疑道：“孙兄，白骨夫人……”

“故人而已，牵绊太多，总归是不太好的！”

明渺秒懂：女人，只会影响我挥棒的速度！他想，孙悟应该是这个意思。

孙悟看穿了明渺的思绪，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眼前的孙悟，金光摄人，傲视着一切的法则。宇宙间所有的传说和历史，仿佛都是为了他而存在。

明渺呆住的同时，突然有了个想法……现在的孙悟，到底有多强？！

只是想想，金光就转瞬将他淹没其中……

“父亲，要怎么样才能让您苏醒？”施心忍住了泪水，小声地问道。

听着女儿那带着委屈和思念的问话，孙悟却是不答。

“父亲？”

“这……重要吗？”

施心不明白父亲是什么意思。

孙悟收起了武器，化身成了初见时的平常行者。而后，又变作了在地球凡世重逢时的帅气模样。

他俊美的脸上尽是慈爱：“心儿，缘起缘灭，不必如此执着。你不是谁的过往，也不是谁的将来。”

“嘁！”施心一扭头，撇嘴道，“哎呀！不要说什么肉麻的话！”

随即，父女俩终是相视而笑。

“父亲，我也要打败昊天。而且我也不会在永恒之门里当任何存在的狗！”

“嘿嘿！这才是我孙悟的女儿！”

“那个孩童一样的存在，真的那么强吗？”

“还行吧！”

“父亲，你……输给他了吗？”

“哼！我孙悟天不怕地不怕，自打上吞天神界后就没输过！”

“哦，这样啊。”

“你不信？！”

“呵呵……”

“嘿！我这暴脾气！今天我就要教训一下你这丫头！”

另一边，冷淡的龙水月和顽皮的孙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蹦上蹦下，很着急地展示着自己的各般神通。中间的龙水月，却都只是淡淡一瞥，随后摇头。

“我说你这女娃娃，怎么还跟从前一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孙悟差点脱口而出。

龙水月这才偷笑道：“孙兄，你的那些神通我都见识过。”

孙悟两眼一转，背着手缓缓走向了龙水月。

“女娃娃，世间千万种神通，我孙悟只用瞧一眼就可学会。但我这定身之术，可钻研了很久才得以悟出！”

清晨，凉风袭袭。

小泠从昏睡中醒来，发觉身上盖了一层棉布。篝火已灭，昨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睡着。

朝阳拂过远山，照得她半眯着迷离的双眼。远远看去，在早海边有三个影子。

明渺和施心都衣衫褴褛，一头的大包。只是明渺的脸上，多了篝火燃尽后的黑炭。

“施心，叔叔是不是下手有点狠了？”

“还行。”施心不服气地揉着脑袋上的包。

“可我明明是你暗恋已久的对象啊！孙叔就不怕把我打跑了？”明渺虽浑身是伤，但嘴还是完好的。

不出意外，明渺无声地冲向了地底，虚空显现。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施心缓缓收起长剑，摆了个优美的姿势，甚至还回头朝刚睡醒的小泠眨了眨眼。

就是穿着……不太好评。

“嗯？不对！水月你怎么没有被揍？”

龙水月止住了笑颜，淡然回答：“你们拒绝了孙悟的传承，可我同意了。”

施心一脸不屑。

其实龙水月心中清楚，如果孙悟不愿再醒来。那明渺和施心，就会更强！

孙悟，是这条反抗之路的开创者。而现在，他是把希望，留给了他们这些后来者。

神界的乙玉门，沉睡的孙悟也勾起了一个笑容。

就像他自己说的：孙悟，从没真正的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