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夷山后崖

夷山的后山崖，从山底下往上走，估摸走上一刻钟，便能走到鹿回泉。

这处泉眼有个传说，据说当年伏羲途经此处，见一母鹿徘徊不前，伏羲上前询问才知道，母鹿的儿子上山游玩迟迟未归，分别时彼此约定在此处等候，母鹿便一刻都不敢离去。

直到，母鹿渴死在此处。

伏羲感念麋鹿母子情深，便在此处挖了一处泉眼方便生灵取用，泉眼也因此得名。

鹿回泉再往上，有一处宽阔的崖坪，平日里，一些修道之人或寻医问道的善信，也会来这里祈福或祝祷，崖坪再往上，则没有路了，或者说，那种路，一般人不能走。

被称之为‘猿道’的路，非一般人类能上，除了夷山的八大仙长。

所以，此刻站在崖坪的几个健仆望路兴叹。

王惟一是医道双修的文人，能靠自己之力走到崖坪已经用光了平日里上山采药的所有力气，他一开始不明白，为何李太真大师兄一定要指定自己带着人从崖坪上山。

“王太医，前面便是‘猿道’了，我们几个空手上山都属于为难，何况还要带着狄公子和您，这，属下实在做不到啊。”

王惟一弓着腰捶了捶腿，喘匀了气息说道：“无妨，我们今日是受邀前来，应该是山上的道长自有其深意，你们几个去鹿回泉等候，若是到了太阳落山，我们还未出来，你们便回府去。”

“是。”

狄青伸出双手，拽了拽崖坪边上的藤蔓，有一些粗壮干枯的藤蔓有着光滑的打磨痕迹，想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飞上去的。

若是自己康健，这些障碍都不算什么，仅靠臂力，狄青也自信能够爬上去。

狄青拉着藤蔓，尝试着站起来，双腿微微颤颤，大腿根部以下还是没有知觉。

王惟一走过来，推开了公输椅，单手扶着狄青的腰，说道：“狄青，你老实告诉老夫，你究竟是何人？”

狄青诧异的转过头看着王惟一，他实在没想到，王太医会在此时此刻问自己这样的话。

“我是医者，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生长在中原官宦人家的子弟，你的双手老茧，微微罗圈的腿，还有第一次听你说话，你的口音，你根本就不是中原人士，我只想知道，你来到范老身边，有什么目的。”

狄青用力的抓住藤蔓，没有了公输椅，他随时可能摔坐到地上去。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范老的故友之子，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范老花在你身上的心思越来越多，若你不是中原人，你有何目的？范老手握兵权，是国之柱石，我虽然只是一个太医，但是也不能眼睁睁他受到蒙蔽也不制止。”

这才是天下第一针王惟一，从来都不是一个医疯子，能担此美誉的人又怎能不聪慧呢？

狄青轻轻拉开了胸襟，露出一面图腾狼首。

“我是青塘大将军唃厮啰的儿子，我叫磨毡角，在青塘城，大家更喜欢称呼我为南卡达达罗，我受到兄长瞎毡的陷害，武功尽失，双手双腿尽废，我不是故意隐瞒范仲淹大人，只是，我已经无路可去。”

听到狄青的坦白，王惟一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做救蛇的农夫，好在，唃厮啰大将军也算半个大宋人，只要不是李元昊或是耶律隆绪的阴谋，他都能原谅。

“既然你跟我说了实话，我也实话告诉你，其实，你的双手和双腿并没有尽废，我只是少给你扎了一针。”

狄青不敢置信的看着王惟一，这个平日里泡在金针药材里面的人，竟然也会耍计谋......

“孩子，你也不要怪我，我治疗了你七个月，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话，但要我一直糊涂下去，我也会不安，我不想我们的医患关系中间夹杂猜忌或是阴谋，

实话告诉你，我能救你，但是救和救之间也有区别，我能做的，是让你恢复到正常人的极限，而我的师兄或师尊，能让你恢复如初甚至更好，今日在这里问清楚，也是不想以后的阴谋阳谋祸及师门。”

狄青点点头，坐在王惟一推来的公输椅上。

都说宋人的朝堂比江湖还要复杂，想不到只是一个太医，想的可能比皇帝还多，狄青甚至都没有想过将来，就凭脸上的刺青，他哪儿也去不了。

王惟一从一捆枯藤中拽出一根碧色的藤蔓，使劲往下拽了拽，不一会，一架藤筐就从天上降下来，王惟一把狄青抱进去，随后二人便被山上的力量拉了上去。

.......

“好玩吗？丫头？”

陈抟看着使劲转着绞盘的种花，坐在一边舒服的扇着风，挺好，这小苦力力气还挺大。

“哎呀，不行了，你不是说这下面是猴子采摘的水果吗？这么重？莫不是把山上的水果都摘来了吧，我不行了，你快来！”

种花整个人趴在绞盘上，双手磨红了，也不敢松手。

“你可抓紧了，这东西一旦松手，那下面吊着的筐子可就掉下去了，你说，万一藤筐里不仅有水果，还有怀孕的母猴子或者是刚出生的小猴子怎么办？哎呀，造孽啊~”

“老头，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我真拉不动了！你快来救救我~”

“不救，刚才我绞的好好地，你要来玩，我现在没有力气了，何况，我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我能比你有力气？你好好绞，不然真的等会后悔莫及。”

“韩琦！你使劲啊！我双手要散劲了！”种花伸出腿，踹了一脚韩琦说道。

“小大姐，我也快没力气了！”

“韩琦，你个小白脸！看你面白无须，手无缚鸡之力！你还将军呢！你做个屁的将军！你是不是不行！不行你就直说！别一天天在姑奶奶面前嘚瑟！”

“种花！我打死你！”

韩琦一气之下，下盘猛踩地面，弓腰发力，快速把绞盘绞至最深处，卡在盘扣上，伸手死死抓住种花的脖子。

这丫头长得怪可爱的，可惜不该长嘴。

小十被陈抟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忽然，它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夹着一些难闻的草药味儿，小十打了一个喷嚏。

陈抟老祖悄声在小十耳边轻语两句，小十举高双手做投降状。

藤筐上站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人，此时，刚好看见山崖上大闹的一幕。

狄青震骇得瞪大了双眼，张嘴欲呼，双手死死抓在公输椅上，又抿紧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