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刚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呜呜…呜呜…”地哭泣声。

“怎么又哭了？”申中省下意识地边接电话，边往屋外楼道走。

“呜呜…”对方的一个问句，像掘开了河堤的口子；应欢雨边哭，边把她从出差前的，到出差中的，然后又是怎么从上海回来的，回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一股脑都给申中省背了一遍；最后她说，自己很痛苦。

“你知道嘛，一切都好好的；你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消失了；没有解释，没有为什么？就这么突然蒸发了。”

“我知道。”申中省迎合着。

“我都三十啦，你知道女人一过三十（岁）压力有多大吗？你知道女人三十多嫁不出去有多恐怖吗？”应欢雨继续道。

“嗯、嗯，我理解。”申中省回答着。

“我心好痛啊，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钓得慌。哎呀妈呀，好难受呀，呜呜呜…我该咋办呀？”在顾影自怜中，应欢雨忍不住再次啜泣。

电话这头的申中省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不是他理解不了；恰恰是因为他太懂这种痛，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对象了？我会不会孤独终老啊？”应欢雨道。

“不会的，不会的。”申中省回答。

“我把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他，他咋这样对我呀？妈呀，心还是痛，呜呜呜…”应欢雨痛哭。

“嗯，我懂。”申中省附和着。

“我们一起计划的未来，他说不要就不要了，那我咋办呀？他咋这么狠心呢！呜呜呜…”就在应欢雨哭诉的过程中，申中省不自觉开了小差。

他突然想到了当时应欢雨对自己说得：“你眼睛那么大，我眼睛也大，你鼻梁那么高，我鼻梁也高；将来咱们有了孩子，也一定很好看…”

应欢雨一时说得起劲，竟没注意到申中省有没有反馈，还在自顾地说。

“看他没有车开，我就把车从复阳给他开到北京来；还许诺他复阳的新房，以后写上他的名字；我对他那么无私，他却对我这么自私；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哭诉中，应欢雨联想着未来的自己道：“我觉得…我以后不会再信男人了，呜呜呜…”

思绪回来的申中省想说什么，还未张口，应欢雨又继续自顾说道：“可是，呜呜…我连这样的男人都守不住，那以后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呀？呜呜呜…活着还有啥意义呀？”

“怎么能这么想，”申中省语带责备道：“你不常说嘛，家里就你这一个孩子，你不能有事儿，忘了？

想想自己爸妈，你以前可是个正能量的好姑娘；怎么现在会有这种消极的想法呢？

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好的，对不对？”申中省突然想到朋友相托的项目，因为临近交付日，都在急；他不好放下不管；想去忙，可抽不开身；于是便想让谢姝婷开导下她，便引导道：“你跟S（姝）…”刚一开口，又想到上次应欢雨说的；忙改口道：“跟嫂子通通话，让她开导开导你；多聊聊就好了。”

“嫂子他们也不好，”应欢雨哭泣道：“她跟应广志离婚了！”

“啊？”申中省惊诧道：“都有孩子了，怎么还能离婚呢？”

“应广志欠的钱还不上，让人给评成老赖了；”应欢雨道：“嫂子怕对现在的家和未来的孩子有影响，就提出离婚了。”

“这…”申中省一时语塞。

“我好难受，”应欢雨道：“心总发慌。”

“我知道。”申中省道。

“还痛。”应欢雨道。

“我也知道。”申中省道。

“妈呀，呜呜呜…谁来救救我呀？”应欢雨哭泣道。

申中省继续劝慰：“我知道你心很痛，很慌，很空，像着不着地，一直吊着，很难受…我都知道。

可这事儿别人帮不了，只能靠时间熬；你要是实在痛的不行，可以试着吃点儿镇痛药。”

“啊？这也能吃药吗？”应欢雨惊异道。

“嗯，能。”申中省没有说，为了她，自己曾经吃过。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应欢雨道。

“嗯，嗯。”申中省没有过多解释。

……

电话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最后应欢雨可能累了，说了再见，就挂断了。然后她往床上一趟，觉得好些了，接着肚子叫了，才想起来一天没吃东西。于是，打开手机，叫了个外卖。

而申中省这边，还在接电话的楼道里没出去；他靠在安全通道的扶手旁，盯着挂断的手机却失了神…

很难想象，一个未愈的受害者给施害者治疗…另一个施害者施害…施害者的心伤；是怎样的一个体验和心境…

第二天，应欢雨又打来电话。

“我是不是之前对你太过分了，呜呜呜…老天看不过，所以才给我的报应呀？”她哽咽着。

“你怎么能这么想，忘了，老天爷是你的。”申中省继续劝道。

“可是我做错事了，老天爷在惩罚我；呜呜呜…”应欢雨道。

“没有，”申中省继续劝慰道：“你不能总怪自己，老这样的话，你脖子会严重的。”

“我发现除了你，呜呜…根本没人会关心我的脖子，呜呜呜…”又哭，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或许都有，“严重就严重吧，我不在乎了。”应欢雨道。

“不说这傻话，你还有家人呢！不能自暴自弃，以后都会好的。”申中省继续劝。

就这样又聊了几个小时。

第三天，申中省怕对方又想不开，便主动打了过去。

“今天好些没？”语调难掩关切。

“不好，”应欢雨道：“我在床上都躺三天了，啥也不想干；不想上班，不想吃饭，天天盯着天花板看…”声调委屈到哽咽。

“不吃饭哪行啊？”申中省责备着。

“我都瘦了，瘦了好几斤。”应欢雨哽咽着，继续道：“我看着瘦了的自己，就可想让他知道了。我总忍不住想把变好的自己分享给他，哪怕变化只有一点点。呜呜呜…”

“嗯嗯，我懂。”申中省平和的语气里裹着难受，他想到了自己戒烟的时候……

想到了自己剪完短发的时候…

想到了自己变瘦的时候…

想到了自己开发了一道新的菜肴的时候…

想到了…

申中省强忍着痛。

“我可能以后不会好了，他离开我，肯定是因为我没有吸引力；”应欢雨又自哀自怨起来，她道：“我以后咋办呢？年龄越来越大，就更没有吸引力了；一想到要孤独终老，呜呜呜…我就害怕。”

“别哭了，好不好？”申中省继续劝道：“不是你想得那样的，你听我说；有些人可能对浪漫情怀，有严重的心理需求；这种人若是浪漫幻想一旦破灭了，就会对他产生消极影响。演变到最后，那就是跟另一半分开。

比如说…”申中省本想说“你”，可不想刺激如今的应欢雨，便改口道：“你这个男朋友。

往直白了说就是，这种人追求刺激，刺激没了，火焰熄了，爱情就没了。

而有些人的爱，是深沉的情感依赖；即便爱情的火焰冷却了，但依赖还在。

依赖是相互的，情感是温馨的，状态是平和的，关系就是长久的。

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一直高亢，所有的情感都一样；只不过，有些能过渡到后者，有些不能而已。

你只是碰到了不能过渡的人，并不能说明你没有吸引力。”

“可是在这段感情里，我付出那么多，抛弃一切选择了他，他却这样对我…”应欢雨继续道：“不公平，我心里过不去。”

“你知道他在北京的住址吗？”申中省突然道：“实在不行，抽空…我陪你去找他，揍那王八蛋一顿，好不好？”

“我不知道。呜呜呜…”应欢雨又哭了，她道：“你为啥对我这么好？我之前的朋友都不愿理我了。

我伤害过你，你难道不恨我吗？”

对方一哭，申中省的眼睛也湿润了；可能是突然被疼到，有些感动吧。他平复了一下才道：“因为我经历过这种痛，我知道它有多难受；不想让你再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