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叶家吗？”

树医生看向两人，沙哑着嗓子，不叙述故事，反而问出了这个问题，褚愿一愣，叶家？他的第一反应是，叶笑尘的那个叶家？

方辉轩先说道：“您说的，是三万年前被灭族的那个叶家吗？”

褚愿闻言表面依然虚弱，但心里暗自一喜，第一次听到叶家还是从烦哥的嘴里，而来到诸天万界后他也一直在调查，但《通古纪实》中对于叶家的记载也不多，只知道被灭族了，其余的都没有过多记载，兰衾都不清楚，穆府教和清泽也不告诉他。

而现在，褚愿终于能够知晓有关叶家的具体消息了，心里欣喜于终于向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真正坚实的第一步，但他总觉得树医生的态度有些怪怪的，不过作为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听众，他现在好好听着就是。

树医生点头，然后说道：“原初主神【引渡人】的后裔，曾是唯一没有前往诸神王庭居住的氏族，世代镇守琼落天阙...”

叶家是神明氏族这件事褚愿是知道的，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语，立马问道：“不好意思医生，我打断一下，琼落天阙？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方辉轩接道：“就是现在的枯骨荒漠，这段历史我也是从家中先祖那里知道的，枯骨荒漠曾经并不是最靠近陆离界的战场，而是如今的第五战场——葬墓边狱，或者说，在叶家人来到诸天万界之前，是没有第六战场的，他们以神明的力量，将一族人居住的名为琼落天阙的界域整个搬到了苍穹战场最前沿去，成为了第六战场，后来由于诸神王庭的彻底崩毁和连年征战的因素，琼落天阙渐渐地成为了如今的枯骨荒漠。”

树医生嗯了一声，看着方辉轩说道：“冥町渊的病根就起源于此。三万三千多年前，那时正逢战争的焦灼期，诸天万界之人都饱受万军之战带来的苦难。就在那时，传出了叶家留有大量悉神遗物的传言，于那时的诸天之人而言，一件神明遗物足以改变一块区域的战场局势，但叶家对此予以否认，于是不久后，以琼霄天下属七元岭界域为主的共计近三千小界域，加起来上万族群，拢共万万人，联合进攻了叶家，于十日后，由于外敌与内侵的共同影响，叶家被覆灭了，一个从恒古时期就镇守疆土的神明氏族，到最后只有恰好离家的两姐弟活了下来，而入侵者最终却什么也没得到。这一件事，你应该清楚吧？”

树医生看向方辉轩，方辉轩面色平静地回复道：“嗯，家中先祖曾受叶家救助，一直认为此事于叶家而言是无妄之灾，但碍于那时的情况，先祖对此无法做出任何置声和行动，只不过…虽然先祖并不打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老人家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确实颇有微词。”

“嗬嗬，看来你的祖先受叶家不少帮助啊。那么，我来告诉你吧。你们应该从书上了解过，于两百年前举行的那规模宏大到遍及整个诸天万界的祭典，那是为了纪念...三万年前战死的那两人——叶笑尘、轩辕世殇。以他们的死为起点，开启了长达三万年的和平…所以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们对叶笑尘有多少了解呢？”

树医生走到了床前，看着那张照片，问出了这个问题，方辉轩思考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仅限于通古纪实上记载的，刚刚我也说了，先祖并不想告诉我那些没被记录的事情。”

褚愿就比较耿直了，直接说啥都不知道，但他的心里是有些疑惑的，他记得凡清明曾经说过...叶家，并不是一开始就驻扎在枯骨荒漠，而且枯骨荒漠也不是那什么琼落天阙变的，而是一直都在...那么，谁在骗？

褚愿心里一叹，到处都是问题啊，这才刚开始就有很多疑问了，鬼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弄不明白的地方，不过好在时间是足够的。

听了方辉轩的话，树医生轻轻地笑了一声：“诸天的传奇，万界的英雄，这是通古纪实上对他的描述，也是如今的诸天万界对他的尊敬与赞美，是啊，毕竟是终结了万军之战的人，最后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同数亿陆离厉鬼同归于尽，让陆离的总攻刚刚迈出第一步就被卸了腿，这份战果放在万军之战的历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多么伟大！无怪撰史之人将其赞为传奇，而得其庇护的后世人也将他奉若神明，留存的历史不断地颂唱着叶笑尘的英姿，人言兽语皆在赞叹着杀戒将军对守卫诸天那震古烁今的决意！呵呵…”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褚愿清楚的看见了从他的眼中闪过的那一瞬痛苦和憎恶，接着，树医生话锋一转，语气低沉的说道：“赎罪罢了，他只是在为自己的过错而赎罪罢了！在没有被记录的历史里，叶笑尘曾屠杀了所有参与覆灭叶家的族群所在的界域，死于他手上的人流出的血水足以染红整个森然大地！他根本不配被称为人！是修罗！并非是非天六道中的修罗道，是行杀伐之事的恶屠！是，没错，他是为了复仇，可面对那些不曾参与灭族一事的老弱妇孺，他也能毫不犹豫地挥刀斩下！这与那些覆灭叶家的入侵者有何差异！只可惜，为了掩盖这位传奇所做的那些事，曾经被他屠杀的界域，如今已经将那横尸无数的屠宰场修缮成了人间仙境，其中甚至还有一些管理者在感谢他为界域的发展带来了热度，而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后人也只会认为他是诸天的英雄！没人在意那死于极致痛苦之中的万万生灵，他们的灵魂如今依然在旧地中嚎哭！曾经因他而暗自胆寒的人，而今也沉默不言，毕竟，有谁会为了一帮死人去忤逆整个诸天的意愿呢？哪怕是他们曾经最唾弃和畏惧的，英雄！”

说到这里，树医生的情绪十分地激动，整个躯体的状态有些再度开裂了，方辉轩赶紧扶他躺下，而褚愿一边给他渡入小黑，一边回想起了还在尚国时，在监察局的地下，因为那颗种子而昏迷时做的那个梦，那个被血与火侵染的大地，那座摇摇欲坠的高台楼阁，那个求饶的女人，和那个挥下刀的男人…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想再去回忆那个场景，那是他迄今为止做过的所有梦里，最让他感到无力和愤怒的一个。

人命如草芥，尘世化腐土。

那真的是...叶笑尘？在那个魂穿的梦境中虽然很冷漠但感觉并不坏的人？那个家喻户晓，受万界敬仰的人？那个被宵记挂的人？那个有可能是自己前世的人？

褚愿，皱紧了眉头，眉眼间全是不信然，但树医生的情绪是真的，虽然很久没在意过这些小事了，但褚愿还是能看见他情绪上的波动，稳如一潭死水——他没有说谎...

“抛弃了所有情感，堕入了修罗道的叶笑尘，在杀光了万族之后就封刀了，声称不再杀人，混账！在诸天万界游历许久后，他进入了悉神院。后来，令人感到可笑的是，从悉神院走出来的叶笑尘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虽然仍然没有情感，但却拥有了基本的道德观念，呵呵呵，道德观念？于他而言是多么刺眼而荒唐的词语！一个犯下杀孽的罪人，就因为久虚途和傲云离的庇护，就不再被追责？！傲慢地祭拜了被他杀死的人们后，居然堂而皇之的以枯骨荒漠守将之名入驻苍穹战场！荒谬！荒谬至极！咳！咳咳咳！”

树医生一激动，双目通红，全身绷紧，将几根枝条死死地压在床板上，整个树又剧烈的颤动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对叶笑尘的怨念相当深厚，那份深刻的恨意甚至让褚愿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怀疑…宵，曾经真的爱上过这样的家伙吗？

过了一会儿，等树医生缓过来后，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唉，接着就是最主要的事情了，在叶笑尘征战苍穹的那两千年中，他几乎从未离开过弃天城，只有一次，为了一个东西，他带着一众部队来到了森然。”

褚愿猜测道：“【法典】的权柄？”

树医生摇摇头，眼神冰冷，夹带着无比的恨意，说道：“森然从未有过【法典】，那份权柄早就因为傲云离和归弋之间的大战而遗失了，他是为了藏于流沁圣泉中的神明遗物——【空想木马】。”

这就是褚愿不懂的领域了，在记下了【法典】遗失之事后，他表现出一脸疑惑，树医生继续说道：

“那是能够改写个人命运的神物，也是流沁圣泉的泉眼，叶笑尘想要以此来恢复被他扔掉的情感，但是，使用空想木马是要付出代价的。空想木马的本质是【等价交换】，以他的情况，想要恢复他的情感，所需要付出的是自己修行千年的一身本领，但这于当时的守备来讲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毕竟他虽然是罪人，但那一身能够以天地境战神明的实力确实是当时的诸天万界所需要的，尤其是戍守压力最大的枯骨荒漠…因此，他跟轩辕世殇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但毫无情感的他自然不会去在意他人的死活，于是，一心只想要恢复情感的叶笑尘同极力制止他的轩辕世殇开战了…两人从点青平原一路战至翡林翠谷，最后，森然边境的结界被叶笑尘的攻击摧毁，而尘海的微物质又被轩辕世殇的招数吸引了过去，就此，汌刀峡形成。同时，空想木马在大战中失去了踪迹，没有了泉眼的流沁圣泉在尘海的污染下不断扩张，贪婪地吸取周围的一切，由此变成了冥町渊的雏形，而来自轩辕世殇的力量又在不断地吸引着尘海的侵染，他们两人又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很快，流沁圣泉就被彻底污染，成为了如今的，冥町渊。”

故事说到这里，树医生就停了下来，方辉轩说道：“如果您说的都是真的，那这…这真是令我倍感意外，没想到被整个诸天万界赞颂了三万年的将军，会有这样的经历啊…”

树医生冷哼一声，似是不屑，随即转头看向褚愿，问道：“你呢，小子，我活了这么多年，来到这冥町渊下的人也不在少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很关心叶笑尘这个人啊。”

褚愿因这问题一下回过神来，在心中琢磨了几秒，说道：“嗯，您说得对，我确实很关心这个人，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很崇拜他…”

随即叹了口气，说道：“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这位人人称道的将军是这样的人，但我觉得吧，真正有错的应该是那些散播叶家有神明遗物的家伙吧？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在这个基础上被命运推动向前的吧？”

树医生沉默着看了他几秒，突然伸出枝干卷住褚愿的脖子，把他抓到自己的面前，眼神凶狠地低吼道：“别以为你帮了我两次就能在我面前说叶笑尘的好！给我认清楚你们的处境！要不是你的能力能帮我抵达流沁圣泉，你们根本活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