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闹哄哄过后，大家都找到了自己该干的事情，于是便各就各位，许国庆家里又恢复了秩序。两个姑姑哭累了，瘫倒在一边。

河头村里有了白事，那么一个队里的人家必须一家出一个人来帮忙，而不是一个队里或者是一个队里但是关系很好的人家就要多出几个人。秋华家和许国庆关系比较近，因此家里人都跑去帮忙了。

帮忙的人很多，有的是后面才来的，但是大家都知道要做什么，没有一点儿混乱和不知所措。原因就在于贴在墙上的一张分工安排单子，这张单子是由这个队的大队长写的，哪家的人做什么事，上面都有人名一一对应，后面来的人往单子前一站，找到自己的名字和具体的安排，然后就自觉地去做事了。

在红白两事上，没有一个人会偷懒。因为大家都说自己家总归也会轮到的，所以尽心一些，加之白事上当家的伤心过度，很难操持大局，队长和其他人便揽过活，大家尽心完成，好为当家的分忧。

许国庆家请了庙里一班和尚来超度，天一黑就敲起木鱼念起了经。

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帮忙的女人们把成捆的白菜拿出来，剥掉最外面的烂菜叶子，再把整颗白菜切碎，放进一个大木盆里。村里的大阿黄平时在队里面烧饭，每次白事也就顺理成章由他做厨子。这个时候他正在案板上切肉片。

今天计划是三个菜，白菜猪肉片、老豆腐和山芋。

街上卖豆腐的送来好几桶老豆腐，大阿黄起了油锅，用大铁铲在桶里面横着划几下竖着划几下，再一块块铲进锅里面，油锅遇着带水的豆腐，刺啦作响，翻炒两下，在豆腐变得更散之前盛起来，撒上一点儿葱。

山芋是队里刚翻出来的，切滚刀，也放入油锅里炒一下，然后加水煮到一根筷子能轻而易举插进去。

天越来越黑，在伤心之余秋华还是想着阿哥今天的重要事件。

此时，大华和几个年轻力壮的正负责从别人家里面借八仙桌，借的时候顺便负责告知一句许国庆家的丧事。

大华扛进来一个八仙桌放在屋里面，出门准备去借第二个，秋华赶忙把他拉到一边。

“阿哥，今天你不是要去看电影嘛？”

大华愣了愣，其实他心里一直念着呢，只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许国庆家里出了白事，自己怎么还好去看电影。

没想到秋华年纪虽然小，但是心里却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事情，大华心里很受感动。

“哎，这村里出了白事，我走不了啊。”

秋华明白道理，更何况出事的还是许好婆，大华理应在这里帮忙，所以她也便不再说什么，只由着大华出门去借八仙桌。但是她的心里却是又悲伤又惋惜的。本来全家都为他的约会激动，想着大华这回说不定就能定个亲，不过这电影是看不了了，亲也是不会有下文了。

陪夜的人一直到半夜，一开始大家还精神亢奋地聊天，到后面慢慢地都不说话了，一个个眼皮子打架，困顿不已。也是，白天都是干了一天活的人，晚上还不能睡觉，任谁也扛不住。

正当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小建青的姆妈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又是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她男人在后面几次想拉也拉不住。

“都滚出去，不许念经，她害死了我儿子，怎么，还想念经成菩萨吗？放你娘的屁！”

一起进来的还有她的两个哥哥和嫂子，看这架势是要大干一场。陪夜的人一下子都来了精神，半夜三更的，别人看是一场闹剧，但这也许是为人母最后的挣扎。

她冲进来掀了几张桌子，在场的人都是懵的，一时间也没有人上前阻止。

“啪”就在她准备把点着的香炉掀翻的时候，许小男拉过她就是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得她嘴角出血，脸上瞬时留下一个红色的手掌印子。

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看着自己的男人，后面的两个哥哥冲上来，拎起他的衣领就给了一拳，几个人打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这时候大家才回了魂一般冲上去拉架，七手八脚也顾不上别的，直到把烛台拱倒了，倒下的蜡烛又点燃了许国庆身上的白布，一下子火就蹿到了身上，他一下子慌了，胡乱地又跑又原地打转，可火一点儿也没见小，这会儿已经快烧到脸上。

缠斗的一群人这才停下来，大华马上反应过来，冲到外面和大阿黄一起搬了一个大木桶，桶里盛的是准备明天烧菜用的井水。

两人举起桶，哗啦——水一下子全部倒到许国庆的身上，火就这样灭了。许国庆总算是保住了自己这张脸，但是两个手臂已经烧地血肉模糊。

天已经这么黑了，再痛也得忍着，到天亮再去医院看看。

经这火一烧，小建青的姆妈也就消停了，她就死死地瘫在地上，不停地呜呜呜哭，旁边念经的和尚叽里咕噜念完，走到她旁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突然不哭了，擦了擦眼泪，一个人回家里去。

过了一会儿她便抱着小建青又来了，把孩子放到好婆怀里。

这时，休息才一会儿的和尚又念起经来。

直到天快亮了大华才回到家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二华去学雕红木了，现在这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用，他莫名觉得有些孤单。

一整天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来不及想别的，这会儿安静下来他脑子里全是赵晓娟。不知道她在露天电影那便等了多久，她肯定是生气了，她便是怨自己，那也是应该。

要只是怨那也还好，怕是这以后连见都见不了她了。

这会儿大华心里很不舒服，隐隐地痛，又有什么东西钻进去拔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眼睛酸涩地很，但是又流不出眼泪。

他原本想好的，先陪赵晓娟看电影，然后陪她回家，走回去的时候尽量要慢一点，这样才能多说几句话，完了分别的时候还要约一下下次见面的时间。

好吧，现在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