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秋华点着煤油灯做刺绣。

阿爸交代她早点睡，她答应一声，继续埋头绣着。

不做刺绣她也睡不着，因为二哥还没回家，她放心不下。早上还和姆妈说二哥懂事了，会去上工，会给家里分担，结果还没过一天就原形毕露，都这么晚了不回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混了。

秋华揉了揉眼睛，煤油灯到底是有些暗，时间长了就累，她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半天加晚上的努力，这一绷马上就可以完工了，还剩一片牡丹花瓣的深色线还没套进去，估摸着半个钟就能完工。

“哐哐哐”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秋华吓得心猛跳几下。

“开门！开门！”

是二华的声音，秋华气呼呼地站起来开门，门刚打开，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轻点！大家都睡了，就你还在披着月亮在外面瞎混！”秋华没好气地数落二华，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二华自己理亏，讪讪地没说话，他瞥见秋华还在赶夜工，心虚地坐在她旁边。

“妹子，我帮你穿针！”

秋华不说话，二华拿线放嘴里抿一下，怼着针眼穿进去，最后在线的尾端打个结。

“做完这根线别做了，黑灯瞎火的伤眼睛。”

“不做？不做怎么办？队里还欠着工分，吃饭都要成问题！”

秋华话里都是怨气，手里的动作却依旧没有一丝懈怠。

二华穿完第二根针，揉了揉头说：“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也不是出去瞎混的，天天去队里上工能赚什么钱？要赚就多赚点！”

“你这是不干正事！”

“胡说！怎么叫不干正事呢？我就是在干正事！”

秋华气的无话可说，她停下手里的活，抬眼气汹汹地看着自己的二哥，这个不懂事的二哥！什么时候才能为家里分担一些？一直做着春秋大梦的二哥！

二华见秋华眼睛红红，这是要哭的样子忙认怂。

“好了好了，阿哥错了，真错了。”

“真错了，那你明天开始去队里上工！”

“这……”

还是不愿意！秋华气急，一只脚抬起来穿过绣绷下面，狠狠踢在二华的小腿上，二华被自己的亲妹子来了一脚，心里也升起了火。

“你干嘛！我是你亲哥，就为这点事？都说了，我会赚钱的，赚大钱！”

“等你赚大钱我们都饿死了！”

秋华实在是忍无可忍，和他根本说不通，油盐不进！泯顽不灵！好吃懒做！地痞无赖！

她能想到的所有的坏词都从脑袋里过了一遍，过完一遍心里还是不舒服，再抬头狠狠剜了一眼。二华看她见自己这么毒，心里也不爽的很，赌气把脸别开，起身要去睡觉。

“小妹今天差点被姆妈闷死。”

“什么？”

二华心里一惊，抬起的屁股又重重落下，“为什么？！”

秋华用手背摸了一把眼角，哭归哭，可千万不能把刺绣弄脏了，赔不起的。

“还不是因为家里穷嘛，养不起啊，平日里我们都吃不上饭，更别说是再添一双筷子了！你说我为什么半夜三更还要做刺绣？”

“我们家里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能好好吃上饭？你说为什么？”

二华不说话，却不是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只是秋华的话震惊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慈爱的姆妈竟然要闷死小妹。他知道家里穷，有时候都揭不开锅，但是没想到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现在姆妈生了小妹要养身体还要照顾小妹，能去上工的只有阿爸和大哥，他们两个人要养我们一大家子，你也二十几岁了，你就不能好好上工吗？你不是有手有脚吗？”

秋华控诉着自己对二华的不满，索性把绣绷一推，等着眼睛看着他。

二华虽然不喜欢去队里上工，嫌弃活累，钱少，但是对待家里人却是真关心的，听着秋华说的话，看着她又气又哭的样子，再想到小妹差点被闷死，他的心里也憋得慌，他是想赚大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但不想这会儿家人已经苦到了这份上。

“别哭了，别哭了。”

秋华不愿意听他没用的安慰。

“我明天就去上工，早上先去割猪草，然后去上工好不好？”

“真的？”秋华不哭了，不敢相信地问。

“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真的，你放心！”

秋华把眼泪擦干，又把绣绷拉到自己身边，伏下身拿着针线上上下下灵活地穿梭在绣面上。

“阿哥先去睡吧，明天早点起来去割草。”

二华本想着陪秋华一起，帮她穿针，也好快点完工，但是酒意上来眼皮子不停地打架，迷迷糊糊中头也越来越重，经秋华关照，想着也有道理，还是早点睡吧。

二华回房后，秋华的困意也上来了，牡丹花花瓣浅粉色的底子，略微深点的粉色套嵌，最后花瓣的根部套嵌深红的丝线，针法从外而内，纹路朝着花朵的中心汇聚，每一针都不能错，否则一朵花就绣失败了。

这样精细的活是容不得半点儿困倦和注意力不集中的，秋华赶紧起身用冷水抹了一把脸，顿时冰的一个激灵，鼻头里呛进一点儿冷水，酸酸的直冲脑门。

终于，这一绷完工了，秋华拆掉绷线，拔下绣绷侧面的两根绷门闩，慢慢卷动一根绷轴将完工的部分卷进去，再转动另一根绷轴逐渐退出一绷新的没做的花样。

这是这块刺绣的最后一部分，秋华估计了一下如果加紧时间做的话大概10天，如果上学加上做家务，恐怕要二十天了。

秋华想着快了，快好了，心情又好起来，彷佛已经能够看到家里有鸡仔鸭仔跑来跑去了！

也许是白天经历的事情让她感到很疲惫，刚沾到枕头秋华就真不开眼，没过一会儿，四周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睡着了。

秋华又开始了她美丽的梦。

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呢？二华能够兑现他的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