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驼在邱珍肚子上仔仔细细摸索一阵惊得汗都流了下来。

“根发！快！快去隔壁村把周阿婆喊过来，孩子脸朝上，难产！”

梁根发一听顿时两条腿像面条一样软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杨阿驼急地直拍大腿，转念一想不对,忙喊，“你不能去，有什么事情还得你做主，秋华你去，跑快点！”

秋华长这么大没有跑过这么快，不要命一样。

周阿婆腿脚慢，秋华和和花轮流背着她跑，这一路秋华觉得太长了，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

她想着杨阿驼说的有什么还要阿爸做主，他说的是什么事？秋华不敢想，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终于带着周阿婆赶回家，她又仔仔细细摸了邱珍的肚子，杨阿驼说的没错，是脸朝上，难产。

这个时候邱珍已经十分虚弱了，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骨瘦如柴，突兀的大肚子嵌在她的腹部，她躺在床上气息游离，五个多小时的痛苦已经让她濒临崩溃。

“胎位不正啊。”周阿婆念叨着，又责备道，“怎么这么养得这么瘦呦，身上一丁点肉也没得，哪能有力气生小孩？”

梁根发站在旁边木木地点头，脑子里空空，灶头里的火和锅子里的水完全顾不上了。

秋华看着姆妈受难，心里难受地发紧，她逃到灶头后面，捡起枯树枝往里面塞，听着里面的动静眼泪不自觉往下掉，小华见姐姐哭，也哇哇直喊。

周和花看着自己的小姊妹流眼泪，心头一酸，也哭起来，她拉着秋华的说：“我好婆是有本事的，你别怕。”

“小华你吵死了！哭哭哭就知道哭！”梁二华晃着身子从外面进来，看见三个人在灶台边哭成一团，心下就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二华冲到门口，阿爸推门出来，一把拦住他。

“姆妈怎么了？我要看看姆妈！”

“你一个大小伙子，姆妈在生孩子你进来干什么！走走走！”

秋华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两手猛捶二华胸口，哭喊：“你到哪里去了？我又喊医生又喊阿婆，你死到哪里去了？”

梁二华这次不敢回骂，任凭秋华捶打，他也意识到这次是自己太混！

周阿婆接生几十年了，是正儿八经拜过师父学过手艺的，身上有点真本事，这种情况先前也经历过，但是不多。

她一只手从下面伸进去，另一只手在肚子上缓慢的摸索，邱珍感觉到肚子里一阵异样，痛感来的越来越频繁，逗留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在间歇的十几秒钟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慢点吸气，太快了，你这样要憋着自己！吸长点！”

周阿婆脸色凝重，两只手在不停地摸索中，梁根发急得满头大汗，脊背上却是阵阵发凉。

“周阿婆行吗？”杨阿驼也着急，“要是不行，赶紧让大华去找拖拉机拉医院去！”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邱珍身下的破旧床单已经被拧巴在一块儿，她眼睛睁得浑圆，额头青筋爆出，像是一片黄叶在猛烈秋雨的击打下做着最后的挣扎。

“去，去叫大华，把孩子们都，都叫来……”

邱珍虚弱的抬手示意根发去找孩子们，他心里一凉，眼泪冒了上来。

“说什么胡话，找孩子们干什么，我不找，不就是生个孩子吗！”

周阿婆顾不得和任何人说话，她抿着薄薄的嘴唇，生怕出一丝差错，皱巴巴的脸上细细密密全是汗。

忙了一阵子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梁根发看着阿婆的表情觉得心里突然清爽了，脑子也回过神来。

又过了几分钟，一阵脆响的啼哭声穿了出来，小妹妹出生了！

阿爸欢喜地从里屋出来，吩咐秋华：“姆妈生了个妹妹！快，熬点米汤！”

“好！”秋华擦了一把眼泪，心里一扫阴霾，欢喜一下子升起来。

她麻利地掀开米缸，里面所剩无几，她将整个胳膊伸进去抓了两把大米放进淘米的木盆里。

梁二华赶紧跑到井边打了两桶水，秋华一过来他便讨好地说：“妹子别气了，我给你打下手，我给你烧火。”

说罢，从院里头抱了一捆柴火进屋生火去了。

秋华给他一个白眼，转过身又“扑哧”笑了。

凶险已经过去，一家人哪会真的有仇？

秋华蹲下来少倒一点水在木盆里，手插进大米顺时针搓上几圈，又逆时针搓上几圈，水马上变成白乎乎的，上面飘着点稻杆子碎屑，她将木盆倾斜，小心翼翼地倒出白乎乎的水，生怕浪费一粒大米。

第二遍淘完，秋华不舍得把淘米水倒了，她仔细着把浮在面上的脏东西撇干净，再将米和水一起倒进锅里。

灶膛里的火烧的旺盛，秋华盖上锅盖，一丝丝白烟从灶膛中溜出来，沿着锅子边慢悠悠地腾起，她闻着柴火味心里一阵安心。

米汤足足熬了两个小时，秋华搅着锅子直到白乎乎的汤水变得细腻粘稠，铁锅子与米汤交界的地方起了一层透明的粥衣，秋华伸手撕下来一大块塞进嘴里，好香！

她舔了舔嘴，小华从后面伸出头来，咽着口水叫：“妹子，我也要吃。”

秋华又撕下一块，塞进他张得大大的嘴里，他立马闭上嘴嚼嚼，嘴里空空，只觉得舌头上有些黏糊。

秋华把粥汤一碗碗盛起来，趁着余热快速地刷好锅子又倒进去满满的水。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华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

“妹子，队里知道姆妈今天生，特地给的。”

秋华接过打开一看，白花花的馒头，整整有四个！每个都有两拳头那么大！

她赶紧拿了一个，又端上一碗米汤送进屋里头去，姆妈正躺在床上，微弱的呼吸和平缓的胸腔起伏无不在告诉秋华那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役。

姆妈的旁边是一个被裹得好好的襁褓，姆妈却没有去看她，反而是闭着眼朝向另一边。

温热的米汤下肚，再加上软乎乎的馒头，邱珍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充盈又温暖，干燥沙哑的喉咙被修复，用力过猛的十根手指恢复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