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

我翻着各种网上的商城寻思着买点年货，看来看去，却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家里什么都不缺。

“要不买点装饰品？也让家里有点年味？”我转头问容时。

“随你。”

我抱着平板靠着轮椅坐下，在容时的面前滚动页面。

“小展诗，都行，你喜欢就好。”

他也不发表意见，语气平平淡淡。

我总感觉他的状态不对。

我把平板放在一边，把他的轮椅推到沙发前，我面对他坐下。

“容时，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谈谈心了？”

他不说话。

可我看得出来，他情绪不高。

说实话，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笑过了。

不只是因为肌肉僵硬，实在是生活中没什么值得笑的事情。

我趴在容时的腿上，把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脸上。我能感觉到他手指轻轻的触摸。

“哎——”他轻轻叹气，“小展诗，我觉得我好没价值。我只会拖累你。”

“你又来了。”我坐起来捏了捏他的手，“你有没有价值不是你说了算。”

他仍旧满面愁容。

我知道我也没办法开导他，除非真的找到让他觉得有价值的事。

那么——

“老公，我想吃草莓蛋糕了。不对，是你两个宝贝想吃。”

“那你叫外卖吧。”

“可是我想吃你做的。”

容时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我怎么给你做？”

我抬起他的手，“我带着你的手做好不好？”

“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等着，我这就去买草莓。”

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我看到好吃的就迈不动步子。我买了草莓、芒果、车厘子。要不是考虑一个人不好拎，我可能还会再搬几箱子。

因为疫情、因为容时的身体，我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门，平时想买什么都是叫外送，今天难得自己出来买。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不想看到容时不开心的样子，所以借着买草莓出来透口气。

这么想，容时其实挺可怜的，他现在一切事务都要依靠我，没有一点私人空间，我出门也能让他喘口气。

结账的时候正好看见棒棒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一根。甜食能让人开心，但是给容时吃糖我是不放心的，害怕一不留神会给他卡住，而且吃糖对他的病也不太好。

可是偶尔吃一点，也能让他的生活增加一点点乐趣吧。

何况棒棒糖总不会不小心咽下去卡住。

一出超市，我就后悔买这么多水果了。超市推车还回去，我就只能自己拎着袋子。出门的时候想着走走路权当散步，这下好了，要拎着这么重的水果走回小区。

天气挺好的，说不上多冷，不过我没戴手套，拎着袋子把手暴露在空气中，还是有点冷。我只好把袋子套在手腕上，把手揣进兜里取暖。

还好家近，我拎着水果走得慢，也就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进门前按密码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右手被塑料袋勒出了两道红印，手背有点充血肿胀，左手也一样，都是麻麻的，几乎没什么知觉了。

按了密码进了门，第一时间把水果放下。容时听到动静开着轮椅过来，“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水果？重不重？”

我甩了甩两只手，赶紧关上大门，外面和家里还是有很大温差的。

“小展诗，你把水果放在我腿上，我把它们运到厨房。”

我想照做，但是拿袋子的一瞬间，没有控制好右手，扑了个空。我又试了一次，才把两袋水果都拎起来，一袋放在了他腿上，一袋挂在了轮椅上。

跟在容时身后去厨房，我又活动了一下右手，左手的知觉渐渐回来了，但是右手还是很麻，还是没什么感觉。

容时在厨房门口停下，他的轮椅进了厨房不好调头。我把水果拿下来放上岛台，留了几个草莓，剩下的放在了冰箱里。

洗草莓的时候，我先用热水冲了冲我的右手，我能感受到温热的水流接触到我的皮肤，但是手部皮肤仍旧是木木的。

我想到了容时，他的感觉也是这样吗？他全身上下都不能活动，血液循环不好，是不是也是这样麻麻的、木木的？

我知道我是因为刚才勒着手腕，血液不循环，才导致现在的问题，这种不舒服是暂时的。

可是容时，他的不舒服却不是暂时的。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坐在厨房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就着热水洗了一个草莓，喂到他嘴边，“来，吃个草莓尖尖。”

他听话地张嘴，咬了一小口。

我把剩下的草莓送进自己嘴里。

“甜吗？”我问。

“甜。”他眨了一下眼睛，回了一个字给我。

“想不想来个更甜的？”我斜倚着墙，勾着笑问他。

他没说话，皱着眉看我。

“当当当当——”我从兜里翻出了棒棒糖。

容时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可以吃这个？”

我撕开包装袋，把棒棒糖塞进他嘴里，“为什么不可以？”

容时闭上眼睛，头靠在轮椅上，一副享受的样子。

夕阳透过厨房的窗户刚好照在他身上，宁静、祥和。

又借由他口中的棒棒糖透出一点可爱。

容时现在的样子，可能是这段时间最好看的样子了。

我忍不住掏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容时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我在拍照，刚才松弛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

“小展诗，别拍我。”我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因为身下的轮椅是无论如何掩藏不了的。

可是我喜欢啊，不管他是坐着轮椅还是拄着拐杖，都是我的容时啊。

我弯腰抱住他，亲亲他的额头，“老公，刚才拍的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看？”

“不要。”他叼着棒棒糖微微转了头，“你留着自己看吧。”

我从他嘴里取出棒棒糖塞到自己嘴里，“今天的糖分摄取已足够，现在该做蛋糕了！”

“你！”他气结，我打赌，要是他还能动，一定会站起来指着鼻子训我，不对，一定会直接抢走这根棒棒糖。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到嘴的糖“飞”了。

虽然同情他的遭遇，但是我还是在一旁露出了坏笑。

“要是你今天真的给我做出了草莓蛋糕，我就奖励你吃一小块。”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好吧。”他不情不愿地同意，“展诗同志，请你配合，否则——”

“否则怎样？”我抓起他的左手晃了晃。

“否则、否则……”

他否则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他哪有能威胁我的资本，现在只剩我欺负他的份。

“咳咳咳”他突然咳了几声，我赶紧顺了顺他的胸口。

“好了好了，我好好配合你，我们一起做好这个草莓蛋糕。”

“咳咳咳”，他的咳嗽还是没停。

我又拍了几下他的背，总算帮他缓过来了。

咳嗽很消耗体力的，他靠着轮椅半天没说话。

我有点后悔，应该是刚才吃了糖分泌了更多的唾液，才导致呛咳。

我把嘴里的棒棒糖扔了。

容时看见，急了，“干嘛扔掉？”

“都怪它让你呛着了。”我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刚才容时咳得停不下来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慌了。

“不是糖的错——”容时的右手食指挠了挠我的手心，“是我不好。”

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右手，“你没有不好。你哪儿都好。”

容时虚弱地笑了笑，“小展诗，做蛋糕吧，你先把需要的材料都准备好。”

我按照他的要求取出所有硬件材料，又准备好面粉、鸡蛋、油等所有食材。

准备好材料后，我帮容时洗了手，给他和我自己都戴上了手套。

他歪着头问我，“你真的要用我的手来啊？”

“那还有假？”

我对做蛋糕这件事，可以说是“胸有成竹”，毕竟我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哭脸）。

而我这个水平不怎么样的新手，今天要带着一个控制不了双手的高手做蛋糕，我还真有点忐忑。

“小展诗，你先称一下要用的食材。”容时指挥我，我指挥他的手称出了糖、牛奶等等。

再后来的每个步骤，都是如此。

容时是大将军，我是执行长，可怜了他的手。

不过我发现，容时有了参与感，还挺开心的。

蛋糕放进烤箱，容时长舒一口气，“歇一会儿再来弄奶油和草莓。”

我摘下我们俩的手套，给他按摩双手。

“累不累？”

“我有什么累的？还不都是你在动。”

“我动你，你动蛋糕，所以蛋糕还是你做的，要是做的不成功，我就得找你算账。”

“怎么算账？”

我搂住了他的脖子，“以身相许。”

他笑了，“没有你我寸步难行，可不是早就以身相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