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东方瑾琮之前的圣旨，如今的明宁殿中只住了舒宝月，宋明书，游静好和于絮晚。

（明宁殿为嘉佑国历代以来给先帝妃嫔住的地方，里头坐落宫殿卧房二十有余）

其余妃嫔，都因有公主或者皇子未长成，出宫陪公主皇子去了。

而四人中，舒宝月和宋明书是一同进宫的，游静好和于絮晚也是一同进宫的，因而平日里倒也互不干涉，实在遇上了，也是有几句话说的。

今日，载平元年十二月三十一。

是夜，除夕。

因着国丧，东方瑾琮又没有娶亲，再加上他一直为着善学堂的事情劳累，因此，除夕夜宴，便取消了。

凤仪宫中。

满歌正同絮晚和静好围炉而坐。

一旁，是她们九月的时候摘桂花酿的桂花酿，中间是炭火炉子，上头架着铁架子，正烤着栗子和各种肉。

“今儿的除夕倒是比去年暖一些，”絮晚捻起一些调料洒在那些肉上，“往年除夕虽有那些歌舞，却也冷。”

静好一边捏着耳朵一边剥着栗子，“可不是。可我总觉得，是因为我们围着火炉，才觉得暖呢！”

“从前在凝和堂，歌舞好看，吃食也精致，可到底还是不得劲。”

满歌笑笑，抬头，透过窗户看着漫天的雪，“兴许也是这个道理吧。”

“我总觉得，像今日和你们围坐在一起，看着雪，烤一些各自爱吃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快活。”

“就是，就是，”静好将剥好的栗子放在一旁的盘子中，“这烤栗子倒是香甜，比烤栗子糕还要好吃许多。”

絮晚忍着笑，“可不是。瞧你的耳朵，白一块黑一块，真像个小花猫了。”

“哪有，”静好着急，又摸了一把耳朵，这才看见自己的手也是黑乎乎的，“哎呀，絮晚姐姐竟然不一早告诉我！”

“我瞧你剥着开心，又哪里有打断你的道理。”

絮晚将沾了温水的手帕给静好递过去，“若是打断了，岂不是扰了你的兴致。”

“哼，”静好接过手帕，“絮晚姐姐就是要看我的笑话，既然如此，那这栗子，絮晚姐姐也别吃了。”

“噗嗤，”絮晚将烤好的肉装在静好的盘子里，“好啦好啦，我赔罪，好了吧。”

静好得逞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

“这栗子，分你一半，满歌姐姐也要一半。”

说罢，她就将剥好的栗子一一分好。

满歌吃着糯香入口的栗子，听着炭火的响声，忽然觉得，世间美好也不过如此。

絮晚给三人倒着桂花酿，“这几月，我一直如活在梦中。今时今日，少了除夕夜宴，才真有已经苦尽甘来的感受。”

满歌沉默，接过絮晚手里的酒。

她明白絮晚是在说什么，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今生，压在她身上的仇恨这样多，她如何步步为营地走过来，一步一步地，如临深渊。

前世之事如同梦魇挥之不去，一夜之间“大仇得报”，昔日仇人已经全然离开，而终于到可以大喘息的那一日，她却蓦然生出“儿戏”的感觉。

而往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地过，才不辜负从前的用心良苦。

就像絮晚，前世，她因一手好画技而深得东方宇盛宠爱，今生，为着满歌心中的仇恨，东方宇盛至死都没见过絮晚的画。

而絮晚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却更得东方宇盛喜欢。

就像静好，她有着自己的秘密，在深宫多年，连个孩子都不敢有，往后多年，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到底，人人都算得上苦尽甘来，从此，在这深宫中，倒也能更无忧无虑一些。

这世间事终究不能两全。

她虽说是长久陪伴在仇人身边，可到底也是护住了家族，成了天下人敬仰的太后娘娘。

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满歌与絮晚相视一笑。

她接过絮晚手中的桂花酿，“往后桂花年年酿酒，年年三人共饮。”

絮晚眸中带泪，隔着杯子看着处在朦胧之中的满歌，“夏日青梅酒，冬日桂花酿，春日看百花，秋日赏繁星。”

“反正，只要我们在一起，日子就是快乐的。”

“好啊，”静好快快应声，端起那桂花酿和满歌碰了杯，“所谓赛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絮晚点头，将桂花酿一饮而下。

酒过三巡，三人都已经有了一些醉意。

絮晚轻轻靠在满歌的肩头上，看着同样靠在满歌肩头的静好。

“歌儿，你可还曾记得，未出阁时，我们总爱看夏日的夜空，白日里天气晴朗的时候，夜里就会星光闪烁。”

“记得，”满歌轻轻揉着自己的脑袋，“那时，我总带着你在院子里躺着，然后被各自的母亲赶过来好一顿责怪，你我就嬉笑着躲过去。”

“这样的日子啊，仔细一想，也是好多年前了。”

听罢，絮晚伸手靠近火炉，“是啊，那时，你我都未及笄，每日里胡闹着，似乎都是不谙世事的样子。”

满歌顿了顿，伸手握住絮晚的手。

她声音温柔却坚定，“往后，也该是属于我们的时光。”

絮晚长叹一口气，将下巴搁在满歌肩膀上。

满歌总是细细养着自己的脸，岁月匆匆，却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她摸着满歌的另一边脸，呢喃着，“歌儿，你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高兴。”

满歌低头，看见絮晚困意已浓。

没一会儿，絮晚就抱着她的胳膊，轻轻睡去。

再往旁边偏头，见静好正酣睡着，时不时还动动嘴巴。

殿内还氤氲着各式各样的清香。

满歌看向还烧着的炭火，听着噼里啪啦的响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欢喜。

窗外的雪扑簌簌地下。

烛火映在糊窗户的纸上，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东方瑾琮穿着满歌从前亲自为他缝制的斗篷，在寿华宫外已经站了许久。

李允站在他身后，同他一起听着宫殿内从热闹变得安静。

“走吧。”

东方瑾琮回头，“回启元殿去。”

【全文完】

2023.03.19-2024.01.07

笔落至此，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