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儿子眼中的寒凉，柳老夫人心中也一阵阵发寒，她万没想到，这一切还会有见天日的时候。

“你给我滚出去！再胡说八道，我，”

柳老夫人想威胁，却一点儿依仗都没有，此时此刻，她才是被动的那个。

柳越江也根本没存着和气的意思，在众人渐渐回味出不对劲的时候，他转身，满含讥讽地开口：“都不知道吧？尤其是侄女，瑜菲，你不知道吧？你这一向重规矩懂礼数的大家闺秀祖母，她就是丧德败行的奸妇！”

柳容海眼中一震，问：“大哥你在胡说什么？你跟我回去，别在这儿闹了！”

柳越江闪身躲开，他直接往旁边椅子上一坐，侧头看着摇摇欲坠的老太太，更加嘲讽：“容海，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都坐下，好好听听咱们家的污糟事，以后都能留个心眼儿，省得小命丢了，你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柳老夫人总算喘上来一口气，她指着像恶魔一般的大儿子，粗喘着，“你，你。。。”

柳容海要去扶母亲，却被柳二夫人暗中拉住了手，她眉眼低垂，似根本没看到上首的婆婆呼吸有多艰难。

柳越江却敞开说：“母亲，你也坐下吧。丑事总要见天日的，你都这把岁数了，不能还带到棺材里去吧？那我爸会躺不踏实的。”

他转头又看向弟妹，说：“弟妹，你是个厚道人，这些年忙里忙外没少给我们这房操心。可你那好大嫂啊，真不是东西。当年我跟温家谈得好好的，她装腔作势不是这么讨好就那么勾引，终于让她得逞了。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一个看着挺老实的姑娘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老二，直到咱爸去世，我才知道，她就是个背夫偷汉生下来的贱种！而她的好母亲，就是咱这位老太太。”

柳容海心中一震，临终前他也被父亲单独叮嘱了些话，可无非就是老太太没生养，对他也像亲生一般尽责。又说他亲生父母就是原来每年都得去扫墓的那对夫妻。他心中感念老夫人大度为怀，一直对她恭敬有加，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典故。

看着老太太震惊的神色，柳越江一阵快意，“你想不到吧，我爸早看到了你的阴狠用心！他都知道那贱种来历，却还是顾念夫妻情谊，一直没有戳穿你，让你那贱种在柳家享尽了荣华富贵。可你呢？我敬您护您二十多年，你为了个来历都没脸说的贱种，你毁了我一辈子。”

柳一一能明显到，这话，是咬牙说出来的。她想起白天白良惠那副磨牙的狠样，心想，这对夫妻是都被小静远的死逼疯了。

“还有第二次，我没想到你心黑成这样，那贱种都死了，你还要故技重施，你找个破落户的女儿栽到我身上！我本来是温家女婿，我跟温婷感情很好。爸都亲自上门苦求了，温家才肯再续前缘！你养了我二十多年，就是条狗，你也不忍心吧？你是怎么忍心的？”

这些话，柳越江在心里隐忍了十多年，从父亲临死前告诉他真相开始，他就在想着哪一天他能问出这些话。

他不想问，他来柳家的时候还没满月，都是母亲把他带大的，她疼他宠他，有亲生的她都只疼他宠他。

他觉得不管什么事，母亲都有她的道理，他不能让她伤心。

“我总以为爸对我严苛，他是有了亲儿子就看我不顺眼，动不动就打骂训斥，好像我哪儿都不能如他的意。可他知道什么对我好！你呢？你就会惦记你那个贱种，还有她生的两个小贱种！”

柳容海神色怔怔的，他恍惚着回忆，是，大哥一开始对侄子侄女还算尽心，是父亲死后，他才渐渐冷淡起来的。

“可惜，她没那个命。你那大外孙让你宠了一辈子，他现在在哪儿？在地底下躺着，为什么？都是你害得！”

看柳老夫人一阵阵的颤抖，柳越江缓缓站起来，他走到母亲面前，语气忽然温柔起来，

“妈，你怎么就那么看不开呢？静和多好的孩子啊，你偏不让他好过，让他娶门当户对的女人。可您也不想想，他像他妈妈呀，他就是个低贱的命。你让他待在柳家，他过不惯，可不就没命了。还有你那外孙女，劝她，有个明白脑子。她也想跟瑜菲比？从根上，她就比不了。”

柳老夫人胸口急速起伏着，还是很难呼吸的样子，柳二夫人不敢叫人进来，她自己也不想上前。

柳一一低垂着眼瞟了圈，也装没看见。

她总觉得，老太太不至于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在那个年代都能干出那么惊世骇俗的事，还能毫不心虚地一过这么多年，那能是被激两句就出事的人吗？

可柳老夫人还是晕了，她死死盯着一手养大的大儿子，忽然头一歪就倒了下去。

柳越江还没想着气死老太太，他一手拽住老太太，闲闲说：“老二，来，咱扶妈去里头歇着，省得她在晚辈面前没脸做人。”

柳一一狠咽口水，好家伙，这平时和稀泥的人，怎么一硬起来，就刀刀见血呢？

柳二夫人看都进去了，也不肯在这儿停留，她拉着女儿就往外走。直到进了二房院里，她才含着冰渣子似的开口：“以后不许到那边去，私德败坏，为老不尊！”

柳一一点点头，又问：“可这样，说出去不好听吧？”

柳二夫人满面寒霜，“她连脸都没了，还好意思去说给谁听？这种阴损的招数她都能对着儿子使出来，你这种半点不靠的便宜孙女还够她心软？明天一早就吩咐下去，以后不在那边吃饭。咱们以后周五就在前院吃。”

柳容海是到深夜，等医生上门检查过，说确实没什么大事后，他才跟大哥从老太太院里出来。

“以前我总想着我比你好，你小子是亲生的又怎么样？还不是哪个都不待见你？爸动不动就揪着根棍子抽你，我还在旁边看热闹，想着我有妈护着，你就挨揍吧。”

走在暗沉的花园里，柳越江声音里满是对父亲的怀念，“他说，以前也打算送我去国外上学，我哭闹着不肯，舍不得母亲，母亲也舍不得我。就只把你送去了。我是哭闹着不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谁都认可的贤妻良母，她能做出那么多脏事呢？我也想不到啊，爸都想不到。”

“可大嫂，就是现在这位，她那两胎，真是老太太的手笔？”

柳容海还在震惊中，他也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老太太一直是个严母，他一直也像大哥这么认为，他是亲生的才格外被要求。

到后来父亲临终说出那番话，他对老太太更多了层佩服，能让丈夫旧爱的儿子在身边长大并继承丈夫的一切，这是何等胸怀。

原来，她是理亏。

柳二夫人一直躺在床上等着，异地而处，她如果是柳越江，大概也会憋屈到什么话都能出口。如果只是个掌控欲强的母亲，他兴许都不会觉得难堪，可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大房所有的悲剧，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私欲而已。

“还没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