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浔一如往常地来看沈老太太，没过多久，绿釉传话来，说姑爷来府里了，现在正在院外候着。

她望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回避，她只得站在老太太太身身，悄然等着绿釉走出院外将人迎了进来。

绍恒图穿着一身便服，虽是五十多，可因高堂尚在，不敢留胡，胡茬子在脸边形成密布的点。

绍恒图也不惧什么，拘了一礼，说道：“岳母大人身子安好？”

沈老太太点了点头，扶着沈清浔坐了下来：“坐吧，绍大人。”

“岳母大人，叫我恒图就是，您这样，可让小婿愧颜。”绍恒图擦了擦汗，虽说他现在是朝中大员，可到底辈分在这，也不敢托大。

“你今日来做什么？”老太太接过沈清浔的茶，看着他。

“小婿这次来是想接秋芸回去的。”绍恒图欠了欠身。

紧接着，听到哒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秋芸急促地跑了进来，见到绍恒图，便是一阵撕扯：“你来做什么？我不跟你回去。”

跟着她一起跑过来的赵若兰连忙拉着她：“打不得！打不得！”

可沈秋芸哪里肯听，一边撕扯一边哭着，绍恒图连忙挣脱开去，兜着刚刚被扯开的衣袍直指着她喊：“泼妇，真是无法理喻。”

沈老太太见着头都疼了，大声呵斥道：“芸儿，闹够了没有？住手！”

沈秋芸见母亲都开口了，一边抽泣一边委屈地说道：“母亲，你还说我？你不就帮女儿？”

“你们要不就先给我坐下，要不然，到外边打去！”老太太拍着椅背，气不打一处来：“加起来也有百十来岁了，怎么的？嫌我活得太久，还想气死我不成？”

沈秋芸见她真的动了气，也不敢再吱声，只能由着赵若兰牵着坐了下来。

绍恒图却是不干，冲着沈老太太说道：“岳母大人，您看！这可成何体统？哪有人像她这样打相公的？”

“我倒问问你了，她为何要打你？当初我们将她嫁给你时，她可是温良贤德的大家闺秀，怎么？如今老了，你看不上她的？”

老太太横着眼看着他：“你要是看不上了，你写个和离书，把她送回来也行，何苦打她？”

沈秋芸只是在与绍恒图置气，哪里想到母亲会说出和离书？这一说，把她脸都吓白了，连忙说道：“母亲……”

绍恒图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岳母大人言重了，我只是一时失手，那日里她实在是闹得太厉害了。”

“厉害？我看你倒是厉害，连自家的闺女也能随意嫁了，你便不心疼？”

老太太说着不自觉地落泪：“舟儿这才多大呢，就把她嫁到那种地方去，有你这当父亲的吗？”

绍恒图此时已是有些后悔，可木已成舟，没有回旋余地，闷闷地低下头去。

“你还是要纳那个姨娘？”老太太平复后心情，擦着眼泪问道。

绍恒图抬眼看了沈秋芸一下，点点头。

“既然你要纳她，来找我干什么？”沈秋芸不由得又来火了，站起身来便说道：“我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怎么着？这么多年我纳一个怎么了？你看看你弟弟，都两个了，你可从没说过他的不是，怎么我就不行？”

绍恒图气道脸色极为难看：“这些年里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便是休了你，也不为过。”

“母亲，您听听他说的这些话，他要休了女儿。”沈秋芸一把抱住老太太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沈老太太一直也在为难为事，要说沈府对这个女婿的扶助是让绍恒图无话可说，可偏偏沈秋芸只生了个女儿后再无所出。

按说有些夫人或其母亲会再主动地帮自己相公纳几个姨娘，以盼得有一儿子，就像是当初她不管赵若兰的意思，直接买了白姨娘一样。

她想到这，也不得不吃了哑巴亏，这事，说破了天，也拦不住啊。

拍拍沈秋芸的头，她望了一眼一旁气呼呼的绍恒图：“你执意要纳？”

绍恒图点头道：“非纳不可，她……她有了。”说着别过头去。

沈秋芸一听，转身指向他，哭的话也说不出来，眼里满是怒意和恨意。

“好吧，姑爷，”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先到院里等等，我劝劝她。”

见他离开屋子，沈清浔将门关上，只见沈老太太将女儿扶起，心疼地给她擦着眼泪：“你再闹也没有用了，如今那个已怀上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他不管那肚子里的骨肉？”

“我不管，母亲不知，他纳谁我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可这人是用我舟儿换的，我怎么甘心啊。”沈秋芸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要我每次看到她，便想起我那可怜的女儿？”

“对喽，”沈老太太拍了拍她的后背：“舟儿已是出嫁，没有办法了，可你女儿在人家手里拿着呢，你不想办法周转，还往外推？”

沈秋芸一愣，抬头望向她，沈老太太眼神一沉，点了点头。

她会意了过来，问道：“母亲的意思是让我牵着她，以后再想法把舟儿给弄回来？”

“先不说弄不弄回来，如果舟儿过得好，尚好，但要知道，至少你是主母，手里不就拽着她侄子的那根线？”

老太太的话让沈秋芸茅塞顿开，她点了点头，说道：“母亲，我知道怎么去做了，这进门茶，我喝。”

“对喽，难道还真把他绍府的财产给了他们？好歹咱们沈府也往里面砸了不少银子呢。”老太太说着眯了眯眼：“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我给你出主意，保准让那小蹄子起了不是什么风。”

沈清浔听着老太太这话，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一方面同情着舟儿的遭遇，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沈秋芸闹了这么久，依旧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感叹，她摇了摇头，随即打开了门。

沈秋芸跟着绍恒图回府了，没过几日，便听说将那姨娘纳回府中，另开小院居住，沈清浔常常在想，这或许又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只是从这个院里，跳到了另一个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