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安好整以暇望着初韫，等待她的答案，仿佛看着马上要跳进他陷阱的猎物，眸中溢出一丝得意。

他确定自己喜欢初韫，但这不妨碍他算计初韫，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不算计，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初韫和顾淮之双宿双飞，这种结果，他决不能忍受。

自小到大，他为了报仇压抑自己，从不敢喜欢什么东西，更不敢厌恶什么东西，唯恐被萧长风抓到把柄。

时间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喜恶，成了一个谦逊完美的物件，所思所求只为报仇，可他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并非全无感情，他也会羡慕阿林的恣意妄为，羡慕思朗的受尽宠爱，羡慕淮之的无拘无束。

从来只有他在一直失去，唯有这一次，他不想失去初韫，所以哪怕知道对不住顾淮之，他也咬牙做了，并且绝不后悔。

他满心以为初韫一定会答应他，却没料到竟等来了她的拒绝。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不想为了复仇违背本心，我有喜欢的人，我能感觉到他也喜欢我，不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不能嫁给你！”

女子的声音满是决绝，将萧祈安的自信撞得粉碎，他觉得心痛又荒唐，为什么我已经费尽心机，甚至不惜背叛兄弟，还是不能如愿？我不求你的心，可为什么苦心谋划，却连你的人都留不住？

萧祈安找不到答案，他愣愣地看着初韫满是挣扎的神色褪尽，脸上漾起一丝笑意。

接着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少庄主，我该谢谢你，你今日的话让我明白了他是我永远都不想伤害和背弃的人，只要一想到我嫁给别人，他会有多难过，我就没有办法答应你的提议，庄主夫人之位，恕我不能领受。”

为了顾淮之，初韫竟然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提议，萧祈安觉得可笑，他扯动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会后悔的。”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绽放开更大的笑容，“或许吧，但此时此刻，我没有半分后悔。少庄主人品贵重，总有一日，会遇到真心待你之人，她不会把与你的婚姻当成交易，只要你愿意，她就会满心欢喜地嫁给你，到那个时候，少庄主就会明白我今日的心情。”

萧祈安看见初韫脸上的笑越来越深，眼睛也亮起来，只觉她的笑、她的话都化作刀子扎在他的心口，胸腔好似破了一个大洞，凛冽的寒风争先恐后往里灌，冷得他说不出话。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初韫站起身，快步离开。

她的脚步真轻快啊，是因为要去见喜欢的人吗？

他抛弃廉耻心，甚至抛弃良心，算计一场，竟然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吗？

心口泛起尖锐的疼痛，喉头涌起一股腥甜，萧祈安想要呕吐，可最终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把自己变成这么不堪的人，还是不能换得心爱之人吗？

老天爷，你不公平，你偏心，为什么我汲汲以求，却得不到所爱，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我不甘心！

他将桌上的茶盏扫落，飞溅起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鲜血瞬间流出，可他毫不在意，只盯着空荡荡的大厅，似乎在寻找早已消失不见的人影。

天边忽然飘起细雪，寒风卷起雪沫飞进大厅。

“都是你们逼我的，你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都在可怜我呢。”

*

初韫一脚踏出院子，忽觉额间一片冰凉，她仰起头，看见漫天的雪粒洋洋洒洒倾落，忍不住绽开笑容，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

女子捧雪而笑，很快踏入纷扬的雪中，墨发翩飞，红衣猎猎。

等到她的身影走远，一直躲在暗处的楚问书才敢出来。

他伸手摸向心口，那里有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弥漫开来。

因为担心初韫，他偷偷上了屋顶，听到初韫和萧祈安的对话，于是知道初韫原来心有所属，知道她有未尽的仇恨。

楚问书只觉难过，他像一个傻子，既不知道初韫的真实心意，也不知道她的往事，这些事他只能靠偷听得知，枉他自诩把初韫放在心上，其实他什么都没为初韫做过，更不曾真正了解她。

他默默跟上初韫的脚步，远远看着她，眼睛酸涩不堪，温姐姐要去找她心爱的人，可他却没办法像她一样，对心爱的人袒露心迹。

知道初韫有心爱之人的那一刻，心口涌现的剧烈的痛苦和嫉妒让楚问书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喜欢上温姐姐了。

他对温姐姐不再是曾经的亲近依赖，而是产生了独占的心思，这种心思在听到温姐姐的话时，达到了顶峰。

他不想温姐姐别有所爱，他想温姐姐爱他。

可楚问书又很清醒地知道初韫只把他当成弟弟，如果他敢越雷池一步，他们之间连继续接触的可能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跟着初韫，看着她回到房间，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封信，执伞去往厨房。

“请你帮我把这封信放到食盒中，今夜务必送给顾公子。”

楚问书听到初韫这么跟为顾淮之送膳的丫鬟交代，他有些明悟——原来温姐姐喜欢的人是顾公子。

顾淮之闭门不出，唯一能进出他房间的只有送膳的丫鬟，初韫的信只能通过食盒带进去，至于信的内容，或许是向顾淮之袒露心意，或许是央他见面，总之都有可能，楚问书虽然很想知晓信的内容，却没有轻举妄动。

他只是留在厨房隐秘的角落，看着丫鬟把信放进食盒，看着厨房人来人往，期待有人不小心打翻食盒，让里面的信掉出来，到时他再去把信藏起来。

他还保留着最后一丝良心——绝不亲手将信拿出食盒。

仿佛这样，他就不算对不住初韫，他就清白无一丝泥垢。

楚问书等啊等，没有等来心中期盼的场景，他急得满头大汗，抑制不住想冲出去。

可很快，在他的理智将要剥离前，那个丫鬟又回来了，取出盒子中的信，神情慌乱地走出厨房。

楚问书猛然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跟在丫鬟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