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固难以置信的语气，令轩辕弈面色一红。他拾起脚边拐杖，颤颤巍巍起身，双手抱拳，郑重对四人行礼。

“不才，正是轩辕城主，轩辕弈。”

他继续道：“承蒙江前……呃，幸得江小友救命之恩，得以死里逃生。此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只是不知，自从我离开城中，至今过去多少年月？我女儿她又是否安好？”

程曜攥紧手掌，面无表情道：“三年，至于轩辕小姐，城主同我们回去便知。”

此次前来支援之人，多为轩辕府旧部。见轩辕弈平安归来，众人喜极而泣，然而其间似乎又夹杂着别样情绪。他们一行人趁天色未亮，悄然出城，返回时也未声张，毕竟老城主尚在人世，此事将会引发诸多变数。

等候他们的仍是之前的姚姨，但此次走的是僻静的后门。见到轩辕弈，那位平日里看着阴冷、不苟言笑的妇人，瞬间双眼通红，捂着嘴呜咽起来，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顾及在场的众多外人，程曜他们也仰头望天，或低头不语。

她赶忙擦去眼泪，施礼道：“小姐自两位公子离府后，便一直在大厅等候。见您归来，心中的石头也能落了地了。”

轩辕弈叹道：“辛苦你了，姚姨。”

“不辛苦！”姚姨笑起来，“只要老爷您平安无事，老身再辛苦也值得。”

她视线往江易身上一落，又道：“几位公子回来正好，大厅还有一位贵客等着。”

方子固和傅云墨互看一下，心里打鼓。

那些召集来的人手自然也识趣散了，走前，姚姨将他们喊去一旁，似是在嘱咐，想来也知道，是为了隐瞒轩辕弈回府之事。

穿过冷寂的花园，踏入正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素衣女子，衣着朴素，却因那娇柔的气质而引人注目，银色的流苏钗随着抚茶的动作在发间轻晃，发白的瞳孔，微皱的秀眉，无一不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安。

她自然听到了脚步声，双唇紧抿，手指微颤着握紧茶碗，极力维持着一抹端庄浅笑，轻声问道：“可是程公子回来了？”

轩辕弈看着女儿惧怕结果却仍要强作镇定的样子，心中不忍，实难想象她这三年是怎样熬过来，他紧咬着牙关，眼底噙着泪水，手扶拐杖，缓缓走近，终是哽咽唤了一声：“黎儿。”

轩辕黎如遭雷击，恍惚一瞬，手中茶碗滑落，在清脆的碎裂声中，她难以置信地喊道：“父……父亲？”

轩辕弈紧紧抱住那瘦弱的身躯，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颤抖道：“黎儿，是父亲！我回来了，这几年让你受苦了……”

感受到熟悉的温暖，轩辕黎咬紧了朱唇，她看着柔弱，性格却有几分要强，哪怕喜极而泣，三年来的担惊受怕与思念得到了慰籍，也并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

待两人情绪稍微稳定下来，轩辕黎抚去眼角的泪珠，万般感恩道：“多谢程公子相救，这份人情，我和父亲定会铭记于心！”

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无声。

轩辕黎愣了一会，有些奇怪眼下安静的反应，毕竟她看不见，方子固和傅云墨此时正手足无措，尴尬地不敢正视左侧落座的人。

最终是程曜迈出一步，遮盖了江易的身形，不情愿的拱手道：“师父。”

上官阙饮罢碗中最后一口茶，缓缓放下茶碗，极为夸张地咂了咂嘴，随后嘴角微扬，冲他们四人微微颔首，口中不疾不徐道：“了不得啊，离出门没几日了，竟如此迫不及待，非要偷跑出去。你们跑也就罢了，还拐带江易一同跑！”他笑容忽敛，一掌拍在茶桌上，面带两分怒色，“他可是月尊主的手中珠，心头肉！你们不声不响将他带走，可知月如冠差点掀翻寒山宗！”

“尤其是你，程曜！”上官阙伸手指着程曜，指名道姓怒骂起来，“我本闲云野鹤，一心修炼，从不招惹怨事，不想却因你横生枝节！害得我替你挨一顿毒打！”

“你们跑得好，跑得妙啊！”他缓缓鼓掌，面无表情道，“年纪不大，本事不小，龙侯山之事，也是你们该掺和的？”

程曜在刀峰修炼多年，从未见过上官阙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这个人哪怕是天塌下来，只要不影响他修炼，那塌便塌了。

他瞧着师父一身怒不可遏，心里觉得有些假，嘴巴刚动了动，上官阙就抢先压了他的话头，毫无商量的余地道：“你们四个现在马上跟我回客栈，明天就起程上路！”

突如其来的决策，不仅方子固等人一惊，轩辕父女二人更加慌乱。

轩辕黎额头溢汗，揪紧裙摆，在轩辕弈还在观察江易脸色之际，便出声道：“前辈，还容小女逾越，我自知几位有要事在身，并非游山玩水而来，但程公子以及诸位公子皆是我轩辕家的恩人，虽府上今时不如往日，但也请给小女一次设宴言谢的机会。”

“如若不然，如此怠慢恩人，用之弃之，小女恐是日夜难眠。”

她说罢，一脸伤心，实在惹人不忍。

上官阙没说话，方子固则偷摸翻了个白眼，冲傅云墨示色，轩辕弈惊讶之余，小心翼翼瞟着江易，不知对方作何感想。

程曜目光落在轩辕黎脸上，一言不发。

轩辕弈略作迟疑，向江易赔笑，侧身对轩辕黎解释道：“黎儿，虽说你与程公子交好，但救我之人实为江小友。”

轩辕黎面上一红，她本就目不能视，此刻更是羞得低下头，竭力稳住语调：“是小女失言了，昨日未能得见江公子，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也正因如此，更该设宴答谢才是。”

言罢，她又赶忙补充道：“还请前辈与诸位公子放心，此次谢宴只在家中操办，不会惊扰他人，只是……望公子们莫要嫌弃。”

她这一番话，句句体贴入微，考虑周全，任谁也没有再婉拒的理由。

上官阙沉吟道：“好吧，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们便多留两日，不知府上可还有厢房？”

轩辕黎神情一喜，“有的，小女这就安排下人去清扫，定然不会怠慢几位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