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曜不由看江易一眼，猜想到他今早摸黑出门大抵也是去打探消息，只是不知道这人上哪打听的，竟然将眼前人的背景摸得如此细致，总不会是未卜先知，料到山里能碰见吧？

方子固和傅云墨倒是习以为常，眼下没插嘴，想看江易是不是有法子说动杨涛改变心意，他们这一伙高低都到了元婴、金丹，别处不谈，在偏远的轩辕城里可是鹤立鸡群，倒不怕山里的诡异，但任谁也不愿意放着现成的情报不要，两眼一抹黑的大咧咧进去。

杨涛额头冒了些汗，眼底溢出紧张的情绪，连肢体都防备起来，论动手他打不过四人。

江易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了，迈步就走，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他藏在肚子里的那些情报，方子固三人见状一怔，只得跟上去。

留下杨涛在原地一头雾水。

就这么走了？不打听了？

龙侯山外围还残存着人力踏出来的小道，走了没半刻钟，林子里越发潮湿阴冷，茂密的树冠将原本就不多的阳光遮盖，偶尔一阵风吹过，冷得后脖颈一凉，再往前走一些，这条小道便变得模糊起来，杂草丛生，辨不清方向。

恐怕是自从山中异变后，那些猎兽人不敢进入太深，只敢在边缘猎杀妖兽和野禽，故而靠深处的小道都荒废了。

江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灰银色的罗盘鼓弄着，不是灵器，就是件普通的风水物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模样斑驳，有些年头。

方子固一瞟，见罗盘上指方向的银针在乱转，凑上来笑道：“有备而来啊。”

傅云墨心里揣着和程曜同样的疑惑，问道：“江师弟，那杨涛的背景你如何得知？”

“有钱能使鬼推磨。”江易低头盯着罗盘答了一句，他拨弄银针，目光投向西南方，又道：“隔客栈一条街的小巷里有家镖局，以前便是负责龙侯山的摸手之一，妖兽生意黄了后，当家的赔了一大笔钱，卖了产业填补，唯独剩下一间小院安身，近几年来轩辕城的修士并不在少数，总有一些人好奇龙侯山的变故，那当家的要养家糊口，就偷摸做起了贩卖情报的生意。”

摸手，指得是专门在山里探查妖兽分布点的能人，只要灵石到位，妖兽什么时候进行繁衍，这些人都能给你摸得明明白白。

方子固眉头一挑，“你会分身术不成？咱们可是同时踏进城内，你怎么打听到有这地方的？”

既然是偷摸做的生意，自然是见不得光，要想找对地方，肯定需要熟人引见，他们下午到的轩辕城，在客栈吃完饭便各自休息了，不过一夜之间，江易就找到位置拿到了情报？

程曜想起江易早上给街道乞儿送馒头的事，忽然道：“是那些小孩告诉你的？”

江易点了点头，不否认。

这件事还要从昨夜说起了。

在方子固三人陆续离开房间后，江易并没有休息，而是通过窗户打量街道，黑夜降临，轩辕城便变得更加清冷，小贩们早早就收了摊位，将妖兽肉一一取下放进木箱里存放，一眼望去，唯有几间院子悬挂的灯笼透出一丝暖色。

人烟消散，白日奄奄靠在街道角落里的乞儿却打起了精神，沿着那些用木板盖住的摊位仔细寻觅着，妖兽肉失了精气，存放期限会比屠宰的家畜肉还要短暂，若是臭味过大，很多摊贩都不会拿回家，而是丢弃在破烂的箩筐里。

他们并不操心肉会腐烂，因为藏在街头巷尾的乞儿太多了，想要不被饿死，只有捡这些肉回去填腹，有些善心的小贩甚至会故意在箩筐里留下尚好的肉块，吃起来没那么多异味。

城内如今穷困潦倒，哪怕城主府想接济，一个月也就能坎坎开设两次施粥，这些乞儿年纪都不大，更小的连路都走不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月才施粥两次，无疑杯水车薪。

生存甚难，何谈尊严？

他们甚至连“尊严”二字都不会写。

只需一餐饱饭，别说城内大小消息，连城主府一日发生过何事，他们都能详细说来。

其中有一部分便经常给镖局拉客。

轩辕城是偏远不错，但方圆千里之境没有别的势力，皆是龙侯山的地界，俗话说靠山吃山，此处不止妖兽繁衍，野畜更是遍地走，自建城起便一直靠着贩卖妖兽而生，同各方商会紧密相连，这么庞大的供源处短短几个月便断了，任谁也不甘心就此作罢。

无论天灾还是人祸，总有到头的时候，所以近两年来，那些商会又起了赚钱的心思，想要看龙侯山是否能恢复妖兽供源。

但轩辕城被背弃过一次，轩辕家的人自然也不会再信任他们，各方商会便只能派脸生的修士过来打探龙侯山的情报。

因此，镖局的生意倒也不错。

那当家的名为王生，金丹初期的修为，在妖兽生意衰败前，算得上富贵人家，收了一批昂贵的妖兽尸体却刚好赶上龙侯山异变的关口，真金白银变烂泥，倒霉的赔了个精光。

不仅如此，膝下独子也因为跟着他在镖局做摸手，患上了不得解的灰雾恶疾。

为了治病，养活一家，他不得不冒着被满城人戳脊梁骨骂的风险去贩卖情报。

虽说是做了这门生意，但王生却有些投机倒把的成分在，你要想打听些什么事，他只说个七八分，真正要紧的，他要么一字不提，要么含糊其辞，就专门糊弄商会派来的修士。

他要的不多，一百下品灵石换一则消息，先付钱后给情报，哪怕察觉到被他糊弄了，那些修士也不好翻脸，顶多口头威胁一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轩辕城眼下再落魄，那还是有些底蕴在，要是捅开窗户纸闹大，同轩辕家彻底撕破脸皮，终究是弊大于利。

换句话讲，他们四人还是太扎眼了，既便江易没有打探的心思，那些乞儿也会想办法凑上来替王生拉生意，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所以他算着时辰起来，主动寻过去，套了两手情报。

杨涛的背景便是从王生那买来。

方子固和傅云墨打出生起就是天赋异禀的上人上，又常年待在宗门修炼，哪里会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至于程曜，他倒是懂得先察后行，但也做不到江易这般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自从在北子霜口中得知凌家挑拨东兴域造反的消息，江易就变得极为敏感，尤其龙侯山的异变在时间上来得太巧，他不得不怀疑，或许这背后又是凌家人在暗中捣鬼。

他必须把凌家的萌芽掐死在摇篮里！

程曜见江易低着头久久没有下半句，不禁抬手捏捏他的胳膊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