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国的冬天总是寒风凛冽，尽管午后阳光和煦，也仍然抵挡不住入骨的微凉。

清莺身子骨本就弱不禁风，马场又四处空旷风起，她坐在高头骏马上，没一会儿就冻得瑟缩，她咳了咳。

魏冬晨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了下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怪我粗心大意了，刚才应该让人给你备一件保暖点的大氅才是。”

清莺没有拒绝，拉了拉外袍将自己包裹住，轻声道了句谢。

魏冬晨的视线落在她手腕处，蹙了蹙眉，“为何最近见到你的时候，你的手腕上总系着一条绸带？”

清莺下意识地将手藏进衣袖里，“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她手心的伤是自己用步摇划出来的，下手时知道轻重，所以伤口愈合以后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有手腕上的伤，结痂后脱落，便留下了一道清晰而丑陋的疤痕。

关于这件事，她觉得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说出来才最具有杀伤力，还有她的肺，她这么多年的病痛折磨……

一桩桩、一件件，她总有一天都要讨回来的。

魏冬晨有些不相信，但是她不肯说，他便没继续问。

二人并肩慢悠悠地向前走着，魏冬晨牵着昭雪，她跟在一旁。偶尔有骑马的贵女或公子们路过，他们会互相打一声招呼。

“母妃挑了个良辰吉日，说三日之后正适合议亲，你看如何？”魏冬晨问得小心。

清莺点了点头，“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既如此，我回去便同母妃说，让她寻个靠谱的媒人去大将军府。”

“嗯。”

魏冬晨听她答应，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你放心，聘礼一定不会少了你的，但按照规矩不能超过太子的规制，会比他给你的少一些，不过也绝对不会失了大将军府的面子，等以后你入了王府，我一定加倍补偿。”

清莺却摇了摇头，道：“聘礼按照普通的规制来就好。”

毕竟那些东西也送不到她的手上来，最终还白白便宜了潘氏，还有柳家其他人。

魏冬晨看她态度如此，便联想到近来大将军府的现状，满口答应下来，“好，都听你的。”

他们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正好前面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他们便走过去坐下。此处位高，是在一处小山坡上面，坐在这里往远处望去，视野十分开阔。

魏冬晨偏头看着她，忽然道：“我可以问一问你昨日去医馆是做什么吗？”

清莺目视前方，一动不动，沉默许久。

“没关系，不想说我便……”

就在魏冬晨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有人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没有病。”

魏冬晨愣了愣，“这……什么意思？”

“我没有病，是潘氏在我这里捅了一刀。”清莺指着左肺的位置，轻声道：“她没有给我找好的大夫，放任我的伤情恶化，直到快撑不住的时候才让人救我，我那时还那么小……人是救回来了，身子却废了。”

“这些年来，她常常让张嬷嬷在我的食物中动手脚，在我的枕头里塞柳絮，我的病便反反复复……他们告诉我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一直都信以为真……”

清莺的神情变了，眼中弥漫开的雾气渐渐掩盖了底下的憎恨，她拉住魏冬晨的衣袖，声音微微颤抖：“你说，我怎么能够不恨呢？”

魏冬晨显然是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震惊到了，看她的眼神里渐渐染上了些同情和怜惜，“……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这些时日就是在查这件事。”

“所以昨日你去医馆是为了……”

“为了证实她捅伤的位置。”

魏冬晨缓了缓，眉头紧皱，严肃道：“那你继续留在大将军府岂不是很危险？我去同父王和母妃说，让他们俩早日上门提亲。”

清莺摇头拒绝，“此事与你无关，我会自己解决。”

“怎么会无关？你我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夫妻不是都应该同甘共苦吗？”

“那是以后，魏冬晨，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博同情，只是让你能够理解我今后的所作所为，我不希望你像其他人一样误解我，抛弃我……”

“不会，我这辈子都不会抛弃你的。”

他说得如此坚决，清莺倒是一时间愣住了，后面的话便没再说下去。

……

两人慢慢悠悠地往回走着，魏冬晨很高兴地与她分享关于誉王府的事情。

“我父王和母妃都是非常好相处的人，他们很恩爱，尽管我母妃生下我之后便再无所出，我父王也没有想过要纳妾，他说魏家不缺他这一脉来开枝散叶。”

“当年那些皇子们忙着争权夺位时，我父王早早就退出了，并非他没有志气，而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全力支持当今圣上，这才换来如今的逍遥日子。”

“从小到大，我做什么父王都是会支持的，他说只要我喜欢，并且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先祖，那就是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啊，以后你若嫁入誉王府也无需担忧他们会亏待于你，因为你是我魏冬晨心仪之人。”

彼此交心之后，清莺的心底的壁垒渐渐的有些动摇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答应与魏冬晨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她不想入宫，又想离开柳家，那誉王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被太子退了婚的女子，尽管过错并非在她身上，她也终究难逃被人诟病的结果，全都城恐怕都没有什么世家公子再敢娶她了。

她其实别无选择。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和魏冬晨在一起也不错。

曾经吃不下的柿子，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被送到手里，那就成了救命稻草，吃起来说不定比最喜欢的桃子的味道还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