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莺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呀，从前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模样。

就好像她们原本就是宿敌。

哦，想来也不难理解。

找寻了十二年才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女儿，她现在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容得柳疏疏受一丁点委屈？

恐怕刚才柳疏疏一回来就跟她吐了不少苦水吧，否则她怎么会这么生气？

清莺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小瞧了柳疏疏的，她虽然流落在外多年，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村姑。

“不想弹琴是吗？那以后就都不要再弹了。”潘氏冷笑一声。

清莺震惊地看着她，背脊一阵阵发凉。

“来人，给我把她摁住。”

潘氏一声令下，两个小厮便走进来一左一右摁住清莺的肩膀迫使她跪了下来。

“不，你们放开姑娘！”桐夏扑过来想要护她，却被两个粗使丫鬟给扣住了。

潘氏走到清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轻蔑，“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外室所出，最低等的庶女，竟然也妄图挑战嫡女的地位？是我这些年太惯着你了，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清莺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你……你要做什么？”

“莺儿啊，你说得对，不能坏了大将军府的名声，可是你以后难免会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潘氏扬眉，冷哼一声，朝木槿递了一个眼神。

随后木槿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带进来一个人。

清莺看到他时还有些疑惑，“秦添？”

秦添是秦大夫收养的义子，也是徒弟。

他走到清莺面前停下，语气有些无奈，“三姑娘，得罪了。”

“你要做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叫人将清莺摁趴在地，挽起衣袖，手掌朝上。

清莺看他一点点解开手掌上的布条，露出她今天敷过药的伤口，随后他打开药箱，拿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逐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清莺内心的恐惧像疯长的藤蔓攀爬而上。

她屈服了，哭着求饶：“母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不会再和姐姐对着干了，母亲你放过我，母亲……”

潘氏听着这一声声的母亲，眼里有了一丝不忍，看着清莺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模样，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清莺从小就生得好看，初见时不过四岁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跟个瓷娃娃似的。

潘氏到现在还记得清晰，当时她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手就忍不住摸上了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

小姑娘惊恐地望着她，脸色因为被掐着而渐渐红成了猪肝色，她哭着嘶哑地唤了一声“娘亲”。

也就是这一声娘亲，令她寻回了理智。

木槿让人拿布堵住了清莺的嘴，她那一声刚出口的“娘亲”被呜呜声取代。

“夫人，夫人，求求你放过姑娘吧，要罚就罚奴婢……”桐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

下一秒却戛然而止。

她被打晕了过去。

清莺此刻已经顾不上其他了，看着秦添手持匕首逼近自己的手腕，惊恐的瞪大了眼。

她用力地咬着嘴里的布，忍着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死死地盯着潘氏的方向，目眦欲裂，她整张脸涨得通红，头上的发髻在挣扎中早就散落下来，有几缕狼狈地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贴在脸颊边。

潘氏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恨意。

像是一瞬间的醍醐灌顶，她猛的站起来，冲了过去，“住手！都给我住手！”

秦添立即就停下了动作，押着清莺的小厮也松开了手。

但是清莺的一根手筋已经被挑断了，鲜血从她的手腕中流出来，在地上蜿蜒成细小的血河。

她死死地咬着嘴里塞的布团，疼痛令她的面色由红转白，但是她的眼睛还是红得像是能流出血泪。

潘氏似乎被她眼眸中的恨意刺痛了，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手指微微颤抖地伸过来想要摸她的脸。

清莺艰难地别开，躲避了她的触碰。

潘氏看着她，皱起了眉头，声音微微发抖，“你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的生身娘亲抢走了我的丈夫，害得我的女儿失踪了十二年，我却好好的将你养到这么大，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作对？为什么！”

清莺闭上眼，疼痛几乎遍布了她浑身的神经，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要昏过去。

“夫人，还要继续吗？”秦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隔了一会儿，潘氏的声音才响起：“罢了，就此为止吧。”

清莺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

清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悲戚的哭声，她被抛弃在雪地里，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她一个人，浑身都是血，任她怎么叫喊都没有一点回声。

疼……真的好疼啊……

再次睁眼时，清莺耳边还有低低的哭声。

她动了动左手，钻心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蹲在床边泣不成声的余月抹了把泪，立即过来查看，“姑娘您醒了……”

“哭什么？”清莺转头看她，露出一个十分苍白的笑，“我还没死呢，扶我起来。”

余月上次挨了顿打，自己的身体都还没好全呢，这会儿强忍着扯动伤口的疼痛将清莺扶坐起来。

清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裹着层层细布的左手上，淡淡的药味充斥着她的鼻腔，令她再次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不到夫人竟然狠心至此，以后姑娘的手怕是……”说到这，余月哽住，泪水再次决了堤。

她没说下去清莺也明白她的意思，断了一根手筋，这只左手就再不能似从前了。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也罢，便当作还了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吧……”

隔了一会儿，她看着余月，说：“我有些饿了。”

余月赶忙抹了把泪，语无伦次道：“对，姑娘睡了一天一夜应该是饿了，瞧我这记性……火上温着粥和鸡汤，姑娘想先吃哪一个？”

“鸡汤吧。”

“好好，奴婢这就去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