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扣门声，清莺亲自出去将泡好的茶端进来。

她站在桌边微微低头斟茶，发丝微垂。

魏槐序只能看到她阴影下的小半张脸，却不舍的移开视线，“我方才来的时候看你似乎在沉思什么。”

“柳丞霖也回来了。”

“柳晖的儿子？”

“嗯。”

“他回来你为何惆怅？”

清莺叹息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来，双手捧着脸，微微噘了噘嘴，道：“年幼时我与他的关系最亲近。”

“他与我年岁相仿，我刚回府的头两年，他还没去药王谷的时候，我们常常在一块儿玩耍，他的娘亲自生下他之后便缠绵病榻，他没什么朋友，我也没有。”

“其实以前大哥哥是不愿意与我们一起玩的，他年长我们四岁，却仿佛差了辈分，我们在他眼里就是小屁孩儿。”

“柳丞霖从前待我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同我分享，他初去药王谷的那几年，每逢回府便会给我送一些我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我生来体弱，出不得远门，他说他代我去揽山河，再将山河讲给我听。”

“可是……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说到这儿，清莺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又透着伤感。

自从罗氏逝世之后，柳丞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魏槐序抬手盖在她头顶揉了揉，柔声道：“往事不可追，你们都长大了，很难再像从前那般亲昵，这再正常不过，看开点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笑出了声，语气里多了几分讽刺，“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幼时也曾与魏槐翀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岁月呢，你看，如今见了面还不是恨不得杀死对方。”

“真是出乎意料。”清莺抿了抿唇，不解道：“我与柳丞霖分隔多年，亲情才淡薄，你与七皇子又是为何呢？”

“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太多，权利、地位、母亲氏族的恩怨，种种……皎皎，我生在皇家，与这些相比，亲情在才是最微不足道的。”

清莺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可她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皱着眉缄默不言。

魏槐序笑了笑，“你不必因此而烦忧，许多事顺其自然就好，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清莺顺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魏槐序哄着她上榻歇息，给她掖好被角，看她闭上了眼睛，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才离开。

……

宫宴设在玄清殿。

入宫需要经过重重搜查，清莺正等着宫人查看马车，随意地往旁边一瞥，只见一个青衫女子从身上拿下来一串飞镖随手扔在搜查官的桌子上，手扣在腰间摸了摸，随后用力一扯，便抽出来一条软剑，“啪——”地一下扔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只有当事人淡然自若，她摊开手，“这回真的没有了，要不你摸摸看？”

搜查官不敢上手，还笑脸相迎，“楚将军说没有便是没有，我们都相信您的为人。”

此人竟是楚苓玉。

清莺素来只听其人，倒还是头一回见到本尊。

她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

楚苓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转头看过来，忽的愣了一瞬，随即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清莺被这笑晃了眼，一时失了神。

楚苓玉的容貌的确出色，肤色相较于都城中金贵娇养的姑娘要黑许多，但是她胜在五官明艳大气，通身气质卓绝，如一朵盛放的红牡丹。

清莺也对她展颜一笑。

她随后便走了。

待搜查完毕，清莺也走进了宫门。

不多时，晚宴正式开始，宫中一片热闹祥和，君王简略地发言过后，下首的群臣推杯换盏，宫女们端着托盘在其中穿梭。

清莺的位置很靠前，上首坐着的是雍容华贵的颜贵妃。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对方的目光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令她丝毫不敢懈怠。

这时，忽听隔壁传来皇上的声音：“今日除了庆贺大将军归朝，还有一喜，便是朕要给瑄王赐婚。”

四皇子不久前刚受封的瑄王。

虽然清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真真切切等来的时候还是按耐不住心底的波动。

她立即看向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楚苓玉。

对方也正好朝她看来，眸光里多了几分困惑的探寻。

很快皇上就派人过来将楚苓玉请过去了。

原本还算安静的一众女眷顿时也开始议论纷纷。

谢娇英咽下一口食物，抿了口水，便凑过来小声道：“莫非皇上是想将瑄王与楚将军凑成一对？”

清莺装作不知，“是么？也许吧。”

“我瞧着八九不离十，瑄王老实，即便得了楚家助力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瑄王老实？清莺摇了摇头，可不信皇家有老实人。

就连素来文静的安阳县主忽然也开了腔：“纵然想掀浪恐怕也掀不动，楚家今非昔比，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楚家这一辈就出了楚苓玉这一个女将军，男子皆不成器，虽说在东临国女子地位不算低，但朝堂之上女子仅占到一成，且女官的官阶晋升远远比男官要困难得多。

一个家族若想立足，仅靠女子是不成的，很残酷，却是无可逆转的现状。

“尽管如此，皇上也不会允许楚家与颜家绑上关系。”这话是谢娇英附在清莺耳边说的。

她下意识地朝上首看了一眼，正好颜贵妃看过来，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她连忙移开。

清莺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太可怕了，颜贵妃的眼神竟然带着杀气……

是真的，还是仅仅是她的错觉？

正好这时楚苓玉接了旨回来，所有人皆对其道贺。

谢娇英道：“想不到皇上竟然当众宣旨，果然是早有打算。”

清莺看着她随手放到桌边的黄色卷轴，眼角跳了跳：“对圣旨如此随意，她不怕被降罪？”

“她是仗着圣上如今不会轻易动她罢了，而且从这态度也能看出来，她似乎对这一桩婚事不大满意啊。”

“是么？”清莺挑了挑眉，“莫非……她另有心上人？”

谢娇英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她对此不置可否。

或许，七皇子不是一厢情愿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