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狩猎者的注视中而浑然不知的羊羔，阮心珈没有察觉到顾凉衍勃发的情绪暗涌，她依旧在思考：

“导演的言下之意，究竟是什么呢？”

她毫无情思的模样，如同把人撩火了就扔在一旁的小混蛋。

叮。

阮心珈又听到冰块撞击在玻璃杯壁的声音，她转过脸，看到顾凉衍喝了一口清水。

阮心珈只觉得他这个动作有说不清的魅力。

男人的身形挺拔，西装裤与高级衬衫寸寸服帖，双腿修长，腰身劲瘦，就算是随意站着，也保持着背脊笔挺，是严苛家教培养出来的贵公子，松弛又得体，风姿迢然。

他在看她，一直凝视着她。

阮心珈发现，顾凉衍看她的眼神，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阮心珈被他看得脚发软，下意识想要逃。

顾凉衍走过来，极淡的木质雪松香随他而来。

他把水杯放在化妆桌上。

阮心珈的注意力随着落在杯子上，冰块已经融开了，唯剩薄如蝉翼的冰片，在清水中飘忽。

顾凉衍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放在她椅背上，动作随意优雅地弯腰，他的样子像是把她揽入了怀中。

“陆烨吻过你吗？”

顾凉衍以他一贯冷然的口吻说：

“这只不过是男欢女爱的游戏。”

阮心珈不懂顾凉衍究竟想要说什么，她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势，迫得她有些呼吸困难。

“我不懂怎么演。不过，剧本和电影需要的对手戏，本质上不过是男女情感的模拟，摸清楚底层逻辑就可以了。”

阮心珈连连点头，不愧是总裁，看待事情总是一针见血。

阮心珈只见顾凉衍修长的手指，探到冰水之中，再带着晶莹的水珠抽出，冰凉的指腹抚摸过她的侧脸，最后压在她的唇角上。

温暖的肌肤如同被冰块抵着，阮心珈不由地瑟缩，却有某种陌生的电流，从唇边蹿进大脑的楔前叶。

“阮秘书，分析剧本，不仅要沉浸进自我的感受，还要想想对手。”

“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你想要他如何？”

阮心珈下意识回答：

“让他喜欢我。”

顾凉衍却轻笑，否认了她的说法：

“让他情不自禁。”

这一刻的顾凉衍，过于庄重，过于下流。

阮心珈忽然间领会过来了，危险古怪的妮娜，面对步步紧逼的大侦探，她不一定要爱上他，但她很想要看到他失控。

他是她运筹帷幄的世界里，唯一的变动因素。

把强大如神只、自持如神明的男人逗弄到失控，那一定很好玩。

猫一般的女子妮娜，如此带着恶意地想着。

她想要征服他，成为他唯一解不开的谜。

顾凉衍看阮心珈失神，不满地以指腹揉了揉她的唇角边沿，像在惩罚。

阮心珈唇微张，他稍用力，阮心珈顺势把他的半根手指衔进了嘴里，丁香舌尖扫了扫他的指尖。

顾凉衍眸间晦暗。

阮心珈回过神来，发现她像小孩子一样含着顾凉衍的指，尴尬，顾凉衍却丝毫没有主动把手指拿出来的打算。

阮心珈猛然发现了顾凉衍的另一面。

浪荡热情与庄重自持，他很好地继承了他父母的特征，两种自相矛盾的血液的混合体，初露端倪，不由得让人沉迷不已。

在他高雅的皮囊下，潜藏着一个魔鬼。

阮心珈的头稍稍往后退一点，手指从她的唇间滑落，又搭在她的唇角。

那里如骄阳，灼热焚烧。

阮心珈明知不应该，却像被蛊惑，忍不住问下去：

“怎么办？”

顾凉衍华丽的声线有些喑哑：

“阮秘书，我可以帮你练习。”

阮心珈没有答话。

她只觉得她的思维已经不属于她自己的了，她的七魂六魄一路往上飘，游荡出躯壳，悬挂在半空，浑浑噩噩地看着她。

她像是聊斋里面那位夜晚遇到花精的蠢笨书生，被美色迷惑，失去了一切的判断力，明知道危险，还是踏入了月光下湍急的河流。

书生呼吸急且促，只看着眼前的笑容神秘的妖精。

阮心珈看着顾凉衍的动作，此情此景似独立于地球磁场，飘荡在外太空之上，一切都被不可思议的魔力笼罩着，连顾凉衍的动作落在她眼底，也像是放慢了两倍速。

时间与空间的真实感已消失。

顾凉衍直起身，抬起手腕，不急不缓地解下了他衬衣袖口的袖扣。

他凌厉的五官线条流畅，冷峻的眉眼慵懒低头看着她，永远的凉薄无情，不变的公事公办——这个男人，一副在床上也不会失控的寡淡模样。

阮心珈其实有点手控属性。

她不受控制地看着他的手部，从他艺术品般冷白的手指，手背崩浮的青筋，再顺着犹如美术馆石膏像精雕细琢的小臂肌肉……顾凉衍把衬衣袖子在手肘上折了两折。

然后他把她的转椅转过来，让她面朝着他。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像跪拜神灵一般的虔诚。

他由于身高和气场对她产生的压力力，消失了大半。

阮心珈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他对她百依百顺，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她一声令下，他都会双手奉上。

顾凉衍望着她：“我可以吗？”

阮心珈明白他的意思，她应该拒绝，仓皇地逃跑，但她被蛊惑住了，并没有拒绝。

或许她真的想知道“妮娜”的感觉，或许她……

顾凉衍单手按着她的后颈，霸道地控制着她，让她迎向他，与他接吻。

唇齿交缠。

阮心珈悚然一惊。

她想要退缩，男人立刻追上来，他的进攻如火如荼，一旦开始了，就由不得她中途退出。

只能与他共沉沦。

他像是要吃了她。

他的吻不太像他这个人，依旧是没有吻过其他女人的青涩，却带着强硬的狠，又留有缱绻的余地，他吻着她的样子，让她觉得他好像很爱她。

爱得狠了，又带着一丝恨意，是他已经失态了，她还站在高处冷静地俯瞰他狼狈的恨。

阮心珈分不清顾凉衍是不是也沉浸在剧本中了，按照顾凉衍认真的性格，无论做什么都会做得完美，哪怕仅仅是为了帮助她分析剧本——还真的有这种可能，阮心珈觉得奇妙。

她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妮娜还是阮心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