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睡得久，舒秋雨就算再累，也不至于一直睡，晚上大概八点多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的醒了。

透过红纱，外面有个有人影正背对着他，隐隐约约的，能听见茶杯碰撞的声音。

舒秋揉了揉眼睛，掀开床帘，正要喊出“宋胤”两个字，却在来人转身的那一刻，倏地一愣。

那人也明显没料到他会这么快醒来，一时间，相顾无言。

舒秋雨回过神，笑眯眯的，他随意拿了件外袍就披在身上走了下来:“陆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啊。”

来人正是陆桉。

陆桉见舒秋雨披了件殿下的外袍就走了下来，领口处隐隐约约还能清楚的看见几个暧昧的痕迹，他当即就垂下眼帘，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正要行礼:“见过……”

舒秋雨抬手扶了他一下:“你行什么礼?”

他乍一碰到陆桉的手腕，陆桉跟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猛的甩开后就退了几步:“小公子还是注意些的好。”

舒秋雨:“……”

周围空气陡然沉寂下来了。

舒秋雨抿唇，找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下意识地拿起水壶倒水，却忽然想起那水中带有的淡淡血腥味，当即动作一僵。

陆桉上前，垂眸替舒秋雨倒茶:“殿下吩咐将茶水换了，小公子可以放心饮用。”

舒秋雨抬眼看着陆桉。

才几天不见，他又瘦了一些，脸颊苍白如纸，看不到半点血色，宽大的衣袍空荡荡的，倒茶的时候，舒秋雨明显就看见他细细的指骨，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折断一样。

“一定要这样吗?”好半晌，舒秋雨才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如果非要这样说话，那你就下去吧，我叫陆棉来。”

陆桉身体陡然一颤。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

“就是疏离你的意思……”

“既然没有，那就把你的意思收下去，”舒秋雨叹道，“我也没有要怪你。”

陆桉抿唇，嘟囔了几句，舒秋雨没听清楚:“什么?”

陆桉依旧低着头:“……你把衣服穿好。”

舒秋雨低头一看，脸顿时黑了下来，他连忙拢了拢衣服，含糊地应了一声，两人本来沉寂僵硬的气氛也瞬间打破，变得热络起来。

舒秋雨喝了口茶，然后就站起来，朝窗外看了看，片刻后，才道:“你现在……就是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他”是谁，不言而喻，就是苏礼安。

陆桉盯着脚尖:“见过几次。”

“我回去帮你处理。”

“不用，”陆桉制止道，“反正我也就这样了，你处理与否，对我来说，都没有用。”

舒秋雨被他语气中的漠然惊了一瞬，顿了顿，他道:“不抬头看看吗？”

周围安静下来了。

陆桉抿了抿苍白的唇，随即抬起头，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露出那双死寂的眼睛，眼睛里宛若黑洞，看不到半点星光。

他轻声轻语，带着决绝:“该看过的都看过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舒秋雨越听他语气，越觉得不对劲，就像是有股绝望的压力，扑面而来，宛若暴风雨下努力前行的小船，却依旧不进则退。

“为什么会这么想，”舒秋雨拖了两个椅子，一把递给了陆桉，自己则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他拍了拍空椅子:“先坐下来，我带你看看，不一样的。”

陆桉迟疑了一下，最终坐了下来。

窗户大开。

帘子卷向两边。

一眼望去，成片的梅花随着清凉的风飞舞着，月光如水，远处的清泉波光粼粼，像是哪位仙人撒下碎银一把。

舒秋雨指着天上，道:“月有阴晴圆缺，每天变化尚且不相同，你怎么能保证看过了它所有的形态呢?”

陆桉没出声。

“还有星星，那么多好看的星星，他们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出来，偶尔不出来，光是这夜幕，有了星星和月亮组成的画卷，看都看不完。”

陆桉握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似乎是想说什么。

舒秋雨又指向远处的泉水，兴冲冲地问:“对了，你发现今天泉水有什么不同的吗?”

陆桉一愣:“我……没有发现。”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该看过的都看完了呢，”舒秋雨语气轻快，“走到清泉池中间，那儿有一朵漂浮着的彩色梅花，你摸摸它，它还会送你一朵红梅。”

陆桉轻声道:“我没看到。”

舒秋雨转头看向他:“那正好，明天去看看呗，今天晚上可以先看看这天，明天呢我们一起去看彩色的梅花，明明每天都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我们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陆桉忍不住了。

眼眶瞬间通红。

他以为自己只是个行尸走肉，却没想到因为他的一句话破防。

当几乎所有人都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时，竟然还有人愿意站出来，送他一把伞，替他遮住一方风雪。

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家人，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所有的压力，自己一人扛着，他原本想弄个“意外死亡”现在看来，却又有了多活几天的意义。

他别过头，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秋雨。”

舒秋雨抬眼:“嗯?”

“我可以，抱抱你吗？”

舒秋雨含笑着冲陆桉伸出了手:“当然可以。”

陆桉抿唇，他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舒秋雨手心里。

一个骨瘦如柴，一个雪白细腻。

一个冰凉如水，一个温暖人心。

“秋雨，”陆桉趴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小声道，“以后路还很长，你也不要害怕。”

舒秋雨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也一样。”

“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舒秋雨动作一顿，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处倏地一疼，像是被人打了麻醉针一般，浑身都软了下来。

陆桉依旧抱着他，像是没看见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一般:“不要恨我，我真的……不会害你的。”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舒秋雨伸出手指，无力地扣住陆桉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响。

瞳孔渐渐涣散。

眼皮沉重的，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般，慢慢合了起来。

身体滑落的一瞬间，陆桉猛的揽住了他的腰，将人拦腰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