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平茅这一瞬间也不是没想过人脸头套，但在他的印象中，人脸头套是不能伪造嗓音的。

所以滕平茅相信这个女子的样貌是真实的，声音也是真实的，只是不是童小惠，而是她妹妹……

他充满希翼地看着她，脸上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惊喜。

夏初见一窒。

窝草，穿帮了！

这家伙认出她不是真正的童小惠了……

她刚才又是装，又是演，结果不到五分钟，就被人识破了。

夏初见真心觉得，特安局外勤人员这个任务，不是那么好做的。

好在她没答应霍御燊，把这次任务当做外勤任务考核。

如果是考核，她肯定是不及格。

但这家伙又说她是童小惠的妹妹，这可是她不知道的信息。

夏初见乱七八糟想着，右手缓缓搭在腰间，冷冷地说：“你管我是谁？！你还有脸问惠惠？”

“你想知道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吗？”

“经历了这些，还能活着？！——你给我活一个试试！”

夏初见说着，倏然拉出虚拟显示屏，把那个女陆战兵童小惠最后的视频，放在滕平茅面前。

滕平茅本来已经清醒了，结果这个视频一放，他顿时又陷入思维混乱中。

他痛苦得抱住自己的脑袋，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他哭的声音不大，但却像是遭受锥心之痛，焚身之苦。

所有的苦痛发泄不出来，只在内里煎熬，仿佛那视频上遭受核辐射之苦的，不是童小惠，而是他滕平茅……

夏初见鄙夷地撇了撇嘴，说：“别装了，你真的能感同身受吗？”

“惠惠死了，你却在这里人模狗样地选举当议员！”

“还扯什么平民帮助平民！”

“惠惠不仅是平民，还是你女朋友，可你帮她了吗？！”

“连身边的人都帮不了，还扯什么大众利益！”

“你这种黑心肝的人，就算选上了，也只会坑害平民阶层的利益！”

她瞥了一眼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滕平茅，收起了虚拟显示屏，最后说：“滕平茅，做了那些断子绝孙的事，你还能舒舒服服在这里竞选，要感谢童小惠。”

“因为她，到死也没有把你供出来！”

夏初见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滕平茅的哭声顿止。

他仰起头，看着在白雾缭绕中，夏初见那张人脸头套，看见她脸上的五官似乎都有溶化的趋向。

这该是有多疼啊！

惠惠，他的惠惠……

自从她离开，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的惠惠！

他愣愣地看着夏初见，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夏初见说：“你做的一切，都会传到网上。”

“别装你的平民英雄大圣人了，这是你欠他们的，欠那两千星空陆战兵！”

夏初见说完，隐入窗帘背后的黑暗中。

而滕平茅一直呆呆地跪在那里。

他知道有人从窗户那边离开了，他也知道那不是童小惠，甚至可能不是童小惠的妹妹。

至于那人是谁，他一点都不关心。

他的脑海里只回荡着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做的一切，都会传到网上……”

他做的一切，都会传到网上。

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九泉之下的小惠知道这一切，想必会真正笑出来吧……

那个让他无法忘怀的女子，虽然他那么卑劣，不惜踩着自己战友和情人的尸骨往上爬，可她还是为他保留了最后一丝机会。

她没有把他说出来，她给了他机会。

可那个时候，谁又给过她机会呢？

滕平茅的身形突然动了。

他掏出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滕平茅盯着夏初见之前站着的那个角落，喃喃说：“惠惠，别拍，阿平哥来陪你了……”

砰！

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滕平茅的太阳穴，从另一边射出来，混着鲜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

扑通！

滕平茅的身子倒了下来，依然睁着眼睛。

夏初见吓了一跳。

当滕平茅拔枪的时候，她也拔枪了，甚至比滕平茅还快。

可没想到，滕平茅没有对她开枪，而是对他自己开枪了！

夏初见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滕平茅，没有冲动。

她冷静地释放出少司命黑银机甲，还有全封闭头盔，在惠宁的卧室里腾空而起，迅速来到外面的起居室，从半开的落地窗飞了出去，离开滕平茅的别墅。

没有留下任何足印或者指纹。

躲在暗处的特安局特勤人员缓缓走过来，拍下了自杀的滕平茅，又悄然离开。

……

夏初见在夜空中隐身飞行了一段时间，才问七禄说：“七禄，那里有没有监控？”

七禄的小童音小心翼翼地说：“有的，主人……那里有监控。”

夏初见大吃一惊：“那间屋子是卧室啊？！我就是这么一问，居然真的有？！”

七禄说：“有针孔摄像头，但是没有对着床……”

夏初见啧一声：“那对准哪里？”

七禄说：“对准的是床对面的空地。”

“也就是刚刚滕平茅跪的位置。”

夏初见：“……这么巧？是七禄你做了手脚吧？”

七禄的小童音里带着一丝小得意：“七禄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调整一下那针孔摄像头的拍摄角度。”

“这样就不会把主人拍进来，只有滕平茅！”

“不过，主人的声音被收录了，但没关系，那不是主人的声音，那是童小惠的电子合成语音！”

夏初见点点头：“嗯，那应该查不出是谁在后面说话吧？”

七禄说：“绝对查不出。最多也只能查到电子合成音频。”

“对方会得出结论，认为这是三维全息图像，绝对想不到是真人出演。”

夏初见放了心，说：“真没想到，滕平茅居然还有勇气自杀！”

“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

“毕竟连女朋友都能献祭！”

七禄说：“网文里经常有这种桥段，献祭女友、未婚妻、妻子……”

“倒是没有看见献祭儿子的。”

夏初见：“……”

被七禄一打岔，夏初见又忘了滕平茅的事。

她幽幽地说：“七禄，你回来之后，是不是又偷偷下载了很多网文？”

七禄的小童音带着一点讨好，谄媚说：‘主人这么喜欢看小网文，七禄是想多了解主人的精神世界！”

“七禄看了，就是主人看了！”

神特么七禄看了，就是她看了！

这家伙肯定和六顺一样，用的她的账号看小网文！

夏初见气得不想说话。

她绷着脸一路疾飞，回到自己住的那个酒店。

刚从半掩的窗户进来，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风声袭来。

夏初见忙侧身躲过，右臂抬起，机械手臂上已经搭载了一柄大狙。

霍御燊显露身形，说：“是我。”

他很镇定，面对夏初见的大狙指着他，也没有动摇一步。

夏初见收了枪，悻悻地说：“您跟踪我！”

霍御燊收起身上的大司命流光金机甲，说：“嗯，只是旁观。”

夏初见就知道霍御燊应该是看了全程。

这样也好，免得她啰啰嗦嗦再讲一遍。

夏初见也收了身上的少司命黑银机甲。

霍御燊这时说：“做得不错，言辞锋利，能骂的滕平茅自杀，也算是兵不血刃解决了目标。”

夏初见没想到霍御燊还能夸她，意外地看向他，说：“您不觉得我任务失败？”

“我装了五分钟就被他识破了。”

霍御燊说：“他也不算完全识破，至少他没想到是旁人，而是童小惠的妹妹。”

夏初见说：“你们的资料里，我也没看见童小惠有妹妹。”

霍御燊说：“童小惠的重要度不够，而且我们时间紧，刚刚知道这个人物，又过去了二十多年，查不到很正常。”

夏初见疑惑：“……资料不完整，信息就不够，能让我们做出正确判断，进而执行有效行动吗？”

霍御燊平静地说：“这就是真实世界的任务，和虚拟世界任务的区别。”

“在虚拟世界的游戏里，你可以尽可能做攻略，把方方面面都调查个底朝天。”

“但是真实世界的任务里，资料永远不会完整，而且你甚至不知道哪里不完整。”

“可因为资料不完整，我们就不执行任务了吗？”

“当然不会。”

“所以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很重要的一点，是先要假定资料是不完整的，需要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逐步映证、修正自己的资料。”

“永远不要让过去的资料信息，影响自己的真正判断。”

霍御燊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要用脑子，而不是一直靠机械智能的指引。”

夏初见心里一跳，但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好奇说：“但是机械智能，就是比人类的脑子在很多时候都更好用啊……”

“比如说，我有时候记不住那么多的东西，但是用量子光脑的机械智能一搜索，就能发现很多遗忘的线索。”

霍御燊说：“机械智能永远只是辅助，帮我们查缺补漏，但不能把一切，特别是决定权让渡给机械智能。”

夏初见心里有鬼，所以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霍帅对机械智能很有戒心呢，为什么呢？您是被机械智能坑过吗？”

霍御燊淡淡地说：“能坑我的机械智能，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