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苦难后，人会变成什么样。

无非是怯弱的人变得英勇，无信之人完成了自己的最后的承诺，苦难之人躺倒在最爱之人的怀里，而对于一个孩子，也不过是早早地担起生活的重担。

于林旭而言，也不仅仅只是失去一个活泼的学生这般简单。

“林老师？”

在接过老爹担子后，小虎显然已经与那懵懂的年纪划清了界限，在这个下层区，只有充分证明自身价值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送吃的来了。

看着桌子上的白窝头，小虎被煤灰泼洒得发黑的面庞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老师您要是这么经常来帮我的话，其他朋友可是要吃醋的。”

在人人物资自危的下层区，这的确是真理。

可对于这话里话外的暗示，林旭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将桌子上的窝头推到了这个坚强的孩子面前：“今天工作累了吧，先来吃些东西。”

“……好。”对于这位老师的刻意忽略，小虎的眼睛里泛起泪花，但还是用桌上的食物将喉咙里的哭腔咽了下去：“其实还好啦，有老爹的洞洞机在，我需要负责的工作其实并不算多，甚至就连叔叔阿姨们背负货物的工作都省了。”

洞洞机，无非是在挖煤时所借用的工具罢了，可需要付出的劳动力其实一点也不少，如今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既是小虎自己的倔强，估计其中也包含了其父亲工友的帮衬。

这便是下层区啊。

林旭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小虎将他带来的食物一扫而空，待到她的小脸被噎得通红才细心地为其递出水。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林旭淡笑着说道，可话一说出口，他又不禁有些彷徨。

远在极东的家里，他也曾对那个女孩如此说道，明明家里并不缺少吃的，可那个名叫琪亚娜的女孩总是会珍惜每一颗粮食，就连有时候他胃口不好的时候都会争着将他的那份一扫而空。

“唔唔，粮食可是人类最伟大的发现，不好好珍惜的话有一天粮食之神可是会惩罚我们的。”

那个呆呆的妹妹如此说道。

惩罚吗？

林旭眼眸低垂，缓过神来时却发觉身边的咀嚼声忽然停下了。

抬起头来时，他只看到了女孩眼角蓄满的泪水中倒映着的是自己。

“呜呜……老爹……”

毕竟是孩子，她能将这份委屈压在心里已经极其不容易了，如果现在能发泄过来，那再好不过。

林旭第一时间拥抱住了这个哭泣的女孩，任由她的泪水沾湿衣裳。

他不会安慰她什么，因为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将成为压垮女孩的稻草，他真正该做的就是像这样给予她一个肩膀。

哭泣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将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

林旭从不认为哭泣会是一个人弱小的表现，而更像是她与过去的告别语，哭过了，也就过去了。

作为一个孩子，她拥有哭泣的权利。

……

“林老师，您就先出去吧，我整理一下就好了。”

结果也正是如此，所有的委屈经由哭泣释放出来后，小虎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甚至于那双哭得发红的双眼都多出了几分生息。

林旭自然不会低情商到戳破一个女孩仅有的体面，他果断起身离去，却不曾想在门口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你？”林旭有些讶异。

“……”布洛妮娅·兰德愣了愣，有些气急：“怎么了，我就不能来找你了么？”

“没有没有，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为上次的事情道歉呢，上次是我们语言过激了，抱歉。”林旭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说道。

“哼。”原本不该如此将委屈丢在脑后，但看到男人脸上的讨好之色，布洛妮娅·兰德心里的那股不满也在无形中消散了，但表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只好板着脸转移话题：“小虎她……怎么了？”

很难想象，作为未来贝洛伯格继承者的布洛妮娅·兰德会如此关心一位普普通通的下层区孩子，虽然按照她的性格这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林旭还是不由得笑了笑，心中闪过一抹欣慰。

就连这份善良，都是这么像。

“你笑什么？”布洛妮娅·兰德很自然地认为这家伙又在嘲笑自己，俏脸飞起嫣红：“我就问一下怎么了？”

“当然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我们能有这么一个关心百姓的继任者罢了。”林旭笑着安抚道，片刻后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眉眼低垂：“小虎的父亲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布洛妮娅·兰德微愣，旋即疑惑道：“工伤？”

“不，是病，一种疾病。”林旭莫名有种无力感，他突然有种做什么都无能为力的感觉，明明自己已经很积极地去研究抑制崩坏病的药剂了，可崩坏依旧从他的身边带走了一位父亲。

“我知道了。”

布洛妮娅·兰德神情有些暗淡，但片刻后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冲冲地说道：“对了，我这次来是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的！”

“不会是还没放弃吧。”无力感涌上心头，林旭显得有些恹恹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才不是。”而布洛妮娅·兰德则是很爽快地丢给他一个白眼，她突然凑了上去，将两人的之间的空间进一步压缩。

呼吸可闻。

林旭眉头微皱，却听得布洛妮娅·兰德说道：“最近几天将会有搜查官奉命下到这里检查工程进度，小心一些。”

“检验工程进度？”

别说是所谓检查工程了，如果放在平时审查都不会有，毕竟谁也不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到地下来。

而且，这其中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林旭第一反应就是这与他何干，但在下一秒便反应过来。

他瞳孔微缩，如果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甘愿忍受肮脏踏足这里，当然不只是视察工作这么简单。

“没错。”

布洛妮娅·兰德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筑城者……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