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美颜
作者:德兰Y | 分类:武侠 | 字数:22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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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宋】李觏《袁州州学记》《乡思》《璧月》
1、袁州州学记
作者:【宋】李觏
皇帝二十有三年[1],制诏州县立学。惟时守令有哲[2]有愚。有屈力殚虑,祗顺德意;有假官借师,苟具文书[3]。或连数城,亡诵弦声。倡而不和,教尼不行。
三十有二年,范阳祖君无择[4]知袁州。始至,进诸生,知学宫阙状,大惧人材放失,儒效阔疏,亡以称上意旨。通判颍川陈君侁,闻而是之,议以克合。相旧夫子庙狭隘不足改为,乃营治之东。厥土燥刚,厥位面阳,厥材孔良。殿堂门庑,黝垩丹漆,举以法。故生师有舍,庖廪有次。百尔器备,并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
舍菜且有日。旴江李觏[5]谂于众曰:惟四代之学,考诸经可见已。秦以山西[6]鏖六国,欲帝万世,刘氏一呼而关门不守,武夫健将卖降恐后,何耶?《诗》、《书》之道废,人惟见利而不闻义焉耳。孝武乘丰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学术。俗化之厚,延于灵、献[7]。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闻命而释兵。群雄相视,不敢去臣位,尚数十年。教道之结人心如此。今代遭圣神,尔袁得圣君,俾尔由庠序践古人之迹。天下治,则谭礼乐以陶吾民;一有不幸,尤当仗大节,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使人有所赖,且有所法。是惟朝家教学之意。若其弄笔墨以徼[8]利达而已,岂徒二三子之羞,抑亦为国者之忧。
此年实至和甲午[9],夏某月甲子记。
注释:
[1]皇帝二十有三年:指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下文“三十有二年”,指宋仁宗皇佑五年(1053)。宋仁宗于天圣元年(1023)即位。[2]哲:聪明。[3]“有假官借师”二句:谓徒有官师之名,只是苟且具奉诏文书以上闻而已。[4]祖君无择:祖无择(1006—1085),字择之。《宋史·祖无择传》谓祖无择在袁州“首建学官,置生徒,郡国弦诵之风,由此始盛”。[5]旴江李觏:按李觏,建昌军南城(今属江西)人。南城地临旴江(即抚河),故以为称。[6]山西:战国、秦、汉时代,通称崤山或华山以西为山西。[7]灵、献:东汉灵帝和献帝。[8]徼(yāo腰):通“邀”,求取。[9]至和甲午: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
赏析:
宋初开国数十年间,统治者对于科举十分关注,但尚未重视兴学。朝廷只设一所国子监(国子学),学生甚少,州、县一级的学校更是寥寥无几。宋仁宗庆历三年(1043),开始设立四门学,并在藩镇立学;次年又“诏天下州县立学,更定科举法”(《宋史·仁宗纪三》),正式建立太学。从此以后,各地兴建官学成风,“州郡不置学者鲜矣”(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商集卷三《教授》)。但兴办官学,毕竟要通过官府的努力才行。有的官府,能够“屈(尽)力殚虑,祗(敬)顺德意”;而有的官府,如袁州(今江西宜春),“自庆历诏天下立学,十年间其敝徒文具,无命教之实”(《宋史·祖无择传》),就难免“倡而不和(上面提倡,下面却不响应),教尼(止)不行”之弊。本文首段简略概述了这种历史背景,是“抑”的写法,为次段“扬”祖无择知袁州营治学舍,兴办官学,一改袁州“亡(通“无”)诵弦声”之功,作好了铺垫。
次段先写祖无择“知学宫阙(废坏)状”,这是了解情况;“大惧人材放失,儒效阔疏”,这是了解情况后的忧虑。“相(视)旧夫子庙”五句写祖无择和陈侁为营治学舍相地选材,“殿堂门庑”三句具体写施工。由于“工善吏勤,晨夜展力”,所以第二年学舍就修成了。因有首段的铺垫,这一段虽是客观记叙营治学舍的过程,并无称道之语,但赞赏之意,已在不言之中。同时语言之简洁,叙事节奏之快,使祖无择办学,给人以雷厉风行之感,与首段作者斥责的“假官借师,苟具文书”之徒,形成鲜明对比。
第三段首句“舍菜且有日”,为承上起下之语。舍菜即释菜,弟子入学时以苹蘩之类祭祀先圣先师的一种典礼。学舍既成,弟子舍菜祭祀先师,此为承上;作者在祭祀先师的典礼上规谏众生(“谂于众”),此为启下,自然引出下文一大段议论。古人作学记,常从虞、夏、商、周“四代之学”,所谓先王教化说起,此却以“考诸经可见已”一句迈过,这就不落俗套。紧接着“秦以山西鏖(激烈战斗)六国”四句写刘邦灭秦。秦二世三年(前207),刘邦至宛(今河南南阳),秦南阳守降,仍使为守。刘邦自宛西进,沿路“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皆降。继而刘邦攻克武关,至蓝田大破秦军,于次年十月进抵灞上,秦王子婴降,秦朝从此灭亡(事见《史记·高祖本纪》)。作者为何突然说到刘邦灭秦呢?那是为了说明“《诗》、《书》之道废,人惟见利而不闻义”。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博士淳于越反对中央集权的郡县制,要求根据古制分封弟子。丞相李斯加以驳斥,主张禁止儒生以古非今,以私学诽谤朝政。秦始皇采纳李斯的建议,下令焚烧《秦纪》以外的列国史记,对不属于博士官私藏的《诗》、《书》等,亦限期交出烧毁;有敢谈论《诗》、《书》的处死,以古非今的灭族,同时禁止私学。次年又有四百六十多名攻击秦始皇的方士和儒生,在咸阳被坑死。“《诗》、《书》之道废“即指此。诚然,秦朝灭亡有其历史必然性,“《诗》、《书》之道废”只是原因之一。作者引此,不过重在指出废学可致灭国之祸而已。这是反面的教训。以下“孝武乘丰富”十二句,则是从正面说明“教道之结人心”,即因兴学而兴国的历史经验。汉武帝建元元年(前140),董仲舒建议独尊儒家学说,罢黜诸子百家,只有通晓儒学的人才能做官,借以统一思想,巩固统治。汉武帝接受其主张,在大学专设五经博士,用儒家经典教育子弟,选用官吏也以儒学为标准。东汉光武帝刘秀(世祖)在恢复汉室后,于建武五年(29)建太学修明礼乐,并亲幸太学;十四年(38)又赐封孔子后人,继续倡导儒学。所以那时在野未仕(“草茅”)之人,为了国家利益,敢以激烈的言辞犯上,虽死不悔;功业卓着之臣,也不以功自傲,而听命于君。因而东汉末年曹操等“群雄相视”几十年,也不敢轻易“去臣位”而称帝。文章从正反两面阐述了废学之祸与兴学之效,阐明了立学与否同国家兴亡紧密相关。反面的教训,正是为当代“假官借师,苟具文书”之徒敲警钟;正面的经验,又是对祖、陈二君无形的赞美,与前二段遥遥相应。接下来落笔到现实。“今代遭圣神”,这是就仁宗诏天下立学言;“尔袁得圣君”,这是就祖无择在袁州兴学言。上倡下应,才有“由庠序(学校)践古人之迹”的成绩。天下大治的时候,光大礼乐、兴办教育来陶冶百姓,这样万一国家遭受不幸,臣民们才会忠孝仗义,报国报君,而不会“见利而不闻义”,加速国家的灭亡。这是“朝家教学之意”,也是此文的主旨所在。文章引古鉴今,写到此已经辞足意达,然而作者反收一笔:“若其弄笔墨以徼利达而已,岂徒二三子之羞,抑亦为国者之忧。”在封建社会,求学应试是一般人做官的唯一途径,即所谓“学而优则仕”。但如果为了做官而学,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见利而不闻义”了。作者如此反收一笔,不仅使文章的逻辑更严密,立论更警醒,也使文章的结尾掀起波澜,令人深思,不同平平之笔。
2、李觏《乡思》
作者:【宋】李觏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赏析:
落日黄昏,是极惹人愁思的时刻。这一时刻,百鸟归巢,群鸦返林,远在他乡的游子又怎能不触景生情、归思难收?李觏这首诗所表现的正是游子在黄昏时的思乡之情。
首二句从极远处着笔,写诗人极目天涯时的所见所感。人们都说落日处是天涯,可诗人望尽天涯,落日可见,故乡却不可见,可见故乡更在天涯之外。此二句极力写出故乡的遥远。诗人对空间距离的感受,虽出乎常理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石延年《高楼》云:“水尽天不尽,人在天尽头。”范仲淹《苏幕遮》云:“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欧阳修《踏莎行》云:“楼高莫近危栏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千秋岁·春恨》云:“夜长春梦短,人远天涯近。”钱钟书《宋诗选注》认为以上诗句与本诗首二句“词意相类”。只是石延年等人都是直言己之所感,李诗却先引“人言”作陪,用的是以客形主之法,语意更为痛切。
三四句从近处着墨,写诗人凝视碧山的所见所感。“已恨”句转折巧妙,既承接上句,补充说明“不见家”之由,又由前二句着眼于空间的距离转到着眼于空间的阻隔。故乡不可见,不仅因为距离遥远,还因为路途阻隔。第三句用“已恨”二字领起,无限感慨已在其中。第四句再递进一层,故乡为碧山阻隔,已令人难过不已,何况眼下碧山又被暮云遮掩。诗用“还被”二字唤起,直使人觉得障碍重重。此外,山本可用“青”“绿”形容,用“青”更符合诗的平仄要求,可是诗人却用“碧”,大约是因为“青”“绿”较为轻、明,“碧”较为重、暗,不仅更符合暮色苍茫中山的色彩,而且能唤起凝重情绪。当苍茫的暮色遮掩住碧山,给人的凝重压抑感也就更加强烈。诗至结尾,随着时间的推移,诗人的视野由远而近、由大而小,色调变化由明而暗,全诗结构层层递进,那乡思也就愈来愈浓。
全诗在时间、空间、光色与结构上构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艺术境界,给人以凝重之感。
3、李觏《璧月》
《宋诗鉴赏辞典(新一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6年版2021-11-03
作者:【宋】李觏
璧月迢迢出暮山,素娥心事问应难。
世间最解悲圆缺,只有方诸泪不干。
赏析:
宋代有些诗人的作品,有言意俱尽之弊,稍逊唐人。但对世上事物的评价,往往是相对而言的。这首《璧月》诗咏常见之景,风格沉挚,寄托遥深,是宋诗中能继承唐人一脉的作品。
月圆如璧,又出现于暮山之上,而此时的素娥心事诚有难以言说者。“问应难”三字意味颇丰。东坡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是此事本不问亦可知,而竟然问之,则此事诚有不易说或不堪说之难。月有阴晴圆缺,是事物之常,本不难说,若问人心间之事,则有难乎为言者。今以世间之事问天上素娥,素娥岂能说乎?
次两句,仍在咏月,句句不离所咏之物,而句句倾诉情怀。深知离别之苦者,当是世人,但饱含深情者却不在人间,即情之深者应为世人,而实非世人。此非真谓物有情,只是想说出世人无情而已。此处无此理却有此情。方诸,古名阴燧,亦称阴鉴,鉴燧,古代于月下承露取水之器。远古用蛤壳,后用铜铸。铜铸方诸,可以照人,其圆如月。唐陆龟蒙诗:“月娥如有相思泪,只待方诸寄两行。”《飞燕外传》:“真腊国献万年蛤,光彩如月……飞燕以蛤置帐中,常若满月。”远古取水用于祭祀,汉时承露盘即其遗制,而用于调药。
圆缺,以小者言,曰悲欢离合;以大者言,曰世运兴衰。关心悲欢离合,为个人哀怨;而关心世运兴衰,则为仁人用心。前者人皆能之,后者则不多见。
方诸的有泪如珠,并非因为它自身困苦,它本为无情之物,亦如诗人并非为自身忧苦,诗人一身又何足论?此泪自是万人愁苦之所凝聚,化而为仁者之泪。方诸形如璧月,故此处方诸、璧月无所区别,说方诸含泪,则说璧月含情,遍照人间哀苦。璧月有泪而人竟无情,此诗人之所以浩叹也。
世上最能理解圆缺兴衰之苦的,看来“只有”方诸而已。愤世嫉俗之言,而以凄婉之语出之,其感慨也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