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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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变数
赫胥自西海醒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所谓的神,不过是为保三界平衡而存在的一个群体。
这般安排的意义在哪里,他至今都未曾勘破。
他也一直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个变数。
再强大的神也是会陨落的,世间就没见过像他这般死后还能完整复活的神。
这样的特殊性,总能引来一些牛鬼蛇神的觊觎,就好比当年那只上古凶兽犼,以及眼前的穷奇。
可为什么一定都要他死呢,他死了,不照样还是能活过来吗?
况且,他更特殊的就在于,不是所有他想救的人都能救,必定是从未作恶的人才能被救,那么这些凶兽的出现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人能给他解释,但穷奇却能给他另一个他想知道的答案。
赫胥双眸微眯,眼里有探究,但更多的是担忧。
穷奇在这个关头抛出问题,那定然是他会在意的事情。
果然,穷奇僵硬的脸上撤出一抹得逞之色,他轻笑一声看向赫胥说,“你也说了,他要的是你的命,如果我做不到,他总要找下一个能做到的人去做。你觉得,他下一个会找谁?谁能比我更好对你下手?”
答案呼之欲出,可赫胥却一点都不想听。
他嗤笑一声,眼里的忧色渐退,他笑道,“人各有命,何况是神和妖,还是你觉得我贪生?”
不等赫胥多说,穷奇打断他问道,“你不怕,可你家那只小狐狸,他能忍受自己被操控着,世世都去追杀你?你好好考虑吧,要么我活,要么,小狐狸同我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
为什么一定要他死,这是一个无法得到答案,却至关重要的问题。
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可在此之前,穷奇不能死。
要保住白术,就只能先保住穷奇。
可要如何说服采衣不去杀穷奇,这也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他对穷奇的杀念,已经刻入骨髓,即便陆吾挡在前面,都不一定能阻止得了他。
而他又不能为了白术,强行操控或是囚禁一个神君。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弑神,这么重的罪名,不能落到白术头上。
日渐西沉也不见赫胥回府,白术便找来了留仙居。
见赫胥一人坐在雅室里,他才放下心来。
白术落座于赫胥对面,瞧着他愣神的模样关切的问,“想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回去。”
赫胥抬眼看向白术的瞬间,有一个之前没想明白的问题,这会儿突然顿悟了。
采衣被唤醒,杀穷奇不是唯一目的,而是为了在穷奇死后。让白术成为下一把刀。
而让采衣失忆,可能只是为了防止他因为各种原因而放弃杀穷奇。
比如,赫胥现在想保穷奇。
可与天道意志相比,赫胥这个真神的命令,或许动摇不了采衣,即便有陆吾在一旁阻拦。
是啊,陆吾也是其中一个阻止他杀穷奇的可能,所以忘了陆吾,采衣就没有软肋了。
想通这一点,赫胥自嘲的笑了。
原来,大家都不过是棋子。
看着赫胥突然发笑,白术一脸的莫名。
他问,“笑什么?”
赫胥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舒缓四肢,懒懒开口道,“小爷坐得累了,你背小爷回去。”
白术听得眸色渐深,他低头浅笑,摇了摇头语气宠溺道,“行,来都来了。”
他起身走到赫胥身旁,背对着他半蹲下身,垂眸笑说,“走,我们回家。”
很久很久以前,在杻阳城的时候,赫胥赶着回西海,便驮着白术飞奔了几日,自那以后再次相见,白术已经长成了大妖,也就再没机会和他如此亲近。
几百年前在鸣沙丘那会儿,他也曾想过,此生是否有机会背着赫胥走一程。
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公孙府,白术却觉得从没有过的碍眼。
这条路怎么就不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而伏在他背上的赫胥,眼中却是一片阴霾。
眼下他能商议的,只有陆吾,可陆吾似乎也拿采衣没辙,这就很头疼。
两个人在夕阳下只拉出一道身影,各自所想却是天差地别。
可等白术将人背回府的时候,却发现背上的人呼吸均匀,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赫胥很少睡眠,多是打坐调息,或者闭眼假寐。
像今日这般沉睡,白术是第一次见。
他将人放到主院正屋的床榻上,细细打量那人的眉眼,倒是真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只是他眉间深锁,像是被什么给魇住了。
白术伸手想去抹平他眉间的褶皱,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僵在了半空。
他记得敖虞说过的,不能成为这人的牵绊。
于是他自嘲的收回手,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转身出了屋子。
贪念这种东西,需要适可而止,否则害人害己,这个道理,白术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所以,他很知足。
总听人说,知足者常乐,白术想,他应该是快乐的。
第9章 变数
只是这份快乐有瘾,总是蛊惑着他去索取更多。
可他心知肚明,再多也没了。
趁着白术和药神出去授课,赫胥将采衣也怂恿着跟了去。
而他这一举动,也是给了陆吾一个暗示。
于是,陆吾难得没有粘着采衣一起出门。
当赫胥将穷奇所说,以及他所想之事说与陆吾听后,陆吾沉默了。
这些事,究其根本,细思极恐。
如果说,单单为了要赫胥的命而将神妖两族陪葬,那天道简直就是个疯子。
可如果杀赫胥,只是抹杀神妖两族时顺带的,那这连环计也属实残忍了些。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原来天道是这样的卑劣。
是,陆吾第一次觉得,所谓的天道正义是卑劣的。
可事已至此,无论是为了谁,他们都得与之对抗。
陆吾有些泄气地问赫胥,“所以,我们要先想办法阻止采衣杀穷奇?”
赫胥点头道,“是的,虽然他没那么容易死,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天道在采衣身上下了什么禁术,两败俱伤也是不可取的。”
陆吾觉得可笑,当真做神不如做妖,以前为了大道正义处处谨慎,原来人家当他们是随意摆弄的棋子。
陆吾想了想,事关采衣,也只有他自己能处理了。
这也是赫胥将他单独留下来的原因。
谁的人谁管。
白术那边,他就不用介入了。
陆吾犹豫了片刻问赫胥,“如果我将他带回昆仑山关起来,是不是你们会方便很多。”
赫胥听得有些发愣,关起来?是他想的那个关起来吗?
他眼珠子转了转,好奇的回问道,“怎么关?你关得住他吗?”
采衣有多能闹腾,赫胥是见识过的,至少在他看来,那人是关不住的。
陆吾吸了吸鼻子,避开这个话题又问,“我们都不在,您这边没问题吧?如果回了昆仑山,可能短时间内就出不来了。”
意思是要封山了。
赫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解释说,“穷奇自己也怕被天道抓住把柄,他是不会来这边闹腾的,只是苦了妖族那头,咱们照顾不到所有人,只能尽力周旋。”
其实只要穷奇不到处祸祸,还是能保妖族千百年的安宁。
只是谁都不敢保证,他的野心有多大。
至于白术,赫胥要保的,是他能活到妖族的最后。
入轮回是必然,但余生平安,是赫胥对他唯一的期盼。
至于京都这边,所谓的庇佑其实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接下来的两百年间,除了内部斗争,李氏江山不会有根本上的动荡。
而允诺皇室的三个条件,赫胥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果然啊,他就知道要被坑。
还是心甘情愿的被坑。
白术和采衣回来的时候,药王没跟着一起回府。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这日的公孙宅又一次承载着离别。
只是采衣和白术尚不知情。
下黑手这种事,陆吾做过,于是这次更加得心应手。
酒菜是长明街上的酒馆送来的,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麻烦,但赫胥说了,难得清闲。
也难得有机会,来一次计划中的告别。
采衣昏昏欲睡的时候,白术还是懵的。
他的印象中,采衣没这么浅的酒量,何况大家都不是凡人,怎么会被凡间的酒水给醉倒。
直到他眼瞧着陆吾扛起采衣和他们道别,他才知道,当初看笑话的人,如今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白术满脸疑惑地送走了陆吾和采衣,还没来得及问缘由,赫胥已经转身回了主院。
他跟上赫胥追问道,“什么情况?要走就走,弄晕采衣作甚?”
赫胥瞥了他一眼,回问道,“不弄晕,他肯走?”
“所以,你们是有什么计划?”白术还是弄不明白,但他知道要问,如果不问,那就只能蒙头被安排。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什么事都在掌控之外。
赫胥盯着他看了一瞬,突然就笑了。
他说,“学聪明了,现在知道刨根问底了,那以后是不是要学会抗拒了?”
白术听得有些犯傻,心想,不就问个原因,至于说这么严重吗。
可这种话他只敢想,面上还得老实的摇摇头。
他故作乖巧的笑了笑说,“怎么会,我就是好奇,有什么事非得采衣离开才行。”
白术说完这句话,下一刻就恍然大悟。
他拉住赫胥的衣摆追问道,“不杀穷奇了?”
赫胥挑眉,满眼戏谑地看着他,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你很想他死?”
这话要怎么回呢。
想穷奇死吧,估计整个妖族都有这个想法。
可说到底他们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
白术怕自己把话说绝了,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伸手摸了把鼻尖,违心的摇了摇头。
可赫胥是谁,白术刚一抬手,他就知道这人要撒谎了。
他嫌弃地白了一眼,嘱咐道,“自今日起,你同小爷就在此闭关好了。”
“闭关?”白术有些怀疑的看向赫胥问,“怎么突然要闭关了?”
认识这么多年,白术从来没见过赫胥闭关。
妖闭关也就算了,毕竟是要提升修为或是为了活更久的。
作为真神的赫胥为何要闭关,白术很是好奇。
可不容他多想,赫胥已经将整座公孙宅给设下了禁制。
不是普通的结界,而是对内部设下的禁制。
白术突然发现,赫胥竟然不信任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因为什么事,他竟不信任自己了。
白术愣怔地看向赫胥离去的背影,满肚子的疑惑随着他的离开而变得可笑至极。
他自认不曾违背过赫胥的意思,哪怕让他赴死,他也不愿多做犹豫。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被信任了。
白术在院子里站了多久,赫胥就看了多久。
他知道该解释,可不好解释。
解释越多,纰漏越多,大家都不是蠢笨的人,总能在细枝末节间察觉出不对劲。
误解,总比被揭穿真相来得好。
白术其实没多大的追求,他已经背离了仙道。
他曾经积攒过多少功德,将来会在某一时刻回赠于他,这是赫胥教他的。
所以,做一只行善积德的狐妖,是他此生在修行上仅有的追求了。
无欲无求就作妖,无论是神还是妖,亦或是凡人,都是如此。
于是,久违的陶埙又现世了。
原本还能安静发呆的赫胥,在听到调子刚起的时候,还以为白术学会了这项技能。
可刚要踏出门近距离聆听的时候,他的脚却生生被拽了回去。
其实赫胥是不用闭关的,他只是为了盯紧白术,避免他又在眼皮子底下出事。
其实躲在某个角落里发呆也挺好的,白日里晒晒太阳,晚上看星星看月亮。
可是那埙声真的太吵了。
他只能用吵来形容了。
再难听,就有些连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于是他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有些人,有些事,再怎么努力,都是不相称的。
就比如白术和埙。
可他总不能自己跑了,将白术自个儿丢在这座宅子里。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讲道义。
只是这道义吧,也是有条件的。
条件不允许,道义也是可以不用讲的。
于是,赫胥熬了几十年,实在熬不住,溜了。
他溜的时机也是巧了,刚出府就收到了皇城的消息。
皇室向陆吾发出的求助讯息,因为陆吾回昆仑封山而转送到了公孙府。
内容说来也简单,帮助李氏后人复位。
赫胥轻蔑的笑了,原本也不用他们出手,这江山迟早是要回到他们手中的,只是谁知他们等不及了,想借用神的应允来达成所愿。
只是可惜了这人间盛世,回到他们手中也回不去曾经了。
赫胥借着溜出来透风的机会,也就顺手将承诺的三个条件给了结了一件。
而白术,当他察觉出那人已经离开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当年应该听长留的,请个师傅回来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