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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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归来
缘分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很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在追寻属于自己的的缘。
而世间多的是你追我赶,少数人能不期而遇,多数却像是一场角逐游戏,你想找的那个人,永远在下一处。
白术在药王山待了没几年,他就跟着药王受邀去了西京。
原本白术是不想往都城跑的,毕竟是只狐狸,山野里长大的,如何能习惯城里的喧嚣。
奈何药王使唤他使唤惯了,软硬兼施才勉强将他给拖走了。
而就在他们下山的两日后,药王山来了位不速之客,只是不巧,他与想找的那人再一次擦身而过。
时光不会因为谁的得失而停滞不前,却能将人的贪恋无限放大。
白术虽在西京辅助药王传授医术,却也不忘每隔一段时间就回一次鳌岛。
陆吾曾说,要不了千年,赫胥就会醒,所以,他时不时要回去一趟,待上个时日。
而这样的四处奔波,却将另一个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白术在西京待了近五十年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崩溃了。
凡人很少有能活过六七十岁的,可药王已经八十多了,依旧能每天将他使唤的不亦乐乎。
本来医仙就是个比他年长很多的老者,如今下界为人,又总表现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他愣是一点怨言都不敢有。
这日,白术照常去药田里查看药王的宝贝们是否安好。
他一心扑在那些草药上,倒是没注意,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白术一身粗布窄衫,半臂袍的前摆被他随意塞进了身后的腰带里,整个人显得干练又洒脱,束裤下的小腿除了白净些,倒也有了农家汉精壮结实的模样。
其实这些年来,白术一直都是这副穿着,以往的贵公子装扮,总是在他行医救治时多有不便之处,后来学着药王其他弟子的装束,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
往日他是不爱露腿的,他虽也是每日下地干活,可毕竟不是凡人,怎么晒都晒不黑,给人瞧见了,闲言碎语也是很麻烦的。
只是今日不巧,来的路上被路过的小孩溅了一裤腿的泥巴,他也就顺势将裤脚给束了上去。
树上的人瞧着白术认真查看药苗的模样,嘴角勾起了笑,眼里满是欣慰。
检查完新的一批药苗,白术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泥巴,也不多想,顺势就往衣摆上抹去。
那人从没见过白术如此不拘小节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细微的笑声却引起了白术的察觉。
他蓦地转身朝田边的树林看去,却见一黑色身影伏在粗壮的树枝上,四目相对间,那人满眼的笑意。
这一眼跨越了六百年,虽不是最久的一次,却也是最难熬的。
白术觉得,兴许没有比这六百年更漫长的等待了。
可若是一回眸便能瞧见那人,再难熬也是值了。
瞧着白术傻愣愣地站在田间盯着自己,赫胥无奈的摇头轻笑,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的刹那,人已经站在了白术的面前。
他抬手想去摸一摸白术的发顶,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得踮起脚才能够到白术的头了。
看着赫胥踮起的足尖,白术终于从愣神中觉醒,他抿唇浅笑,微微躬身,将头低垂到赫胥手边,语气柔的不像话。
“恭迎吾身归位,劳烦大人特地寻来,真是抱歉了。”
瞧着白术识趣地俯下身,赫胥笑的得意,他轻松地揉了把那一头的白发,语气里满是疼惜。
“不错,有好好活着。”
白术眼睛有些酸,却生生给压了回去,等赫胥收回手,他才站直身子,对赫胥俯首作揖道,“大人要我好好活着,我必是不敢懈怠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盅,递到赫胥面前接着说,“这盅鲛烛我一刻也未曾离身,就是怕大人醒了寻不到我。”
赫胥将瓷盅推回到白术身前,负手而立看向他身后的一片药田道,“小爷不是寻着鲛烛的气味找过来的,你是不是忘了,鳌岛上有你留下的传送阵。”
是了,白术每次往返鳌岛,都会将自己落脚的地方设置好传送阵,以便自己来回。
而白术的所有东西,包括武器和阵法,赫胥都是可以使用的。
很早以前,白术便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习惯性对赫胥放开了使用权,即便自己将来不在了,也能叫他无障碍地使用自己的所有物。
看着赫胥几千年都不曾改变的身影,白术敢肯定,即便是下辈子,他也能一眼认出他。
白术垂眸笑了笑,轻声回道,“一时激动,还真给忘了。”
药王虽在西京传授医术,但大多时候却是住在西京郊外的庄子里,因为京都没有耕地,想要自己种一片药田,便只能去郊外。
此时还不到秋收,田地里没几个农夫。
白术走在赫胥身侧,只静静地跟着,他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谨慎的模样倒像是个初见长辈的小儿。
赫胥见状,无奈的叹息着,“这是生疏了呀,小狐狸跟小爷不亲了。”
第6章 归来
白术被他说的耳朵有些热,他抿紧唇绝望地深吸几口气,憨笑道,“大人哪里的话,不过是太久没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赫胥斜眼瞄着身旁人的侧脸,心道,确实是长开了些,比以前更成熟了。
两人不冷不热地闲聊,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给打断了。
那声音一出来,白术就拧紧了眉。
“小狐狸!哎哎!叫你呢小狐狸!背着你家大人干啥呢这是?”
此刻的白术,不单单眉头紧锁,后背也是冒出一层冷汗。
这采衣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就在那声音的主人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给死死捂住了嘴。
于是白术跟赫胥只听见了“呜呜”声。
转身瞧去,就见着陆吾尴尬的笑着,一手禁锢着采衣的肩,一手捂着他的嘴,一边俯身行礼一边道,“恭迎吾神归位,抱歉,赫胥大人,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没将您给认出来。”
听着陆吾恭敬的语气,采衣吓得一个哆嗦。
他转眼看向白术,白术此刻正背对着赫胥,看向自己的眼里像是有团火。
采衣缩了缩脖子,轻拍陆吾的手背两下,才将自己的下半张脸给解救了出来。
他憨笑一声,对赫胥鞠了一礼,歉疚道,“大人莫怪,我脑子不太好使,您别往心里去啊,白术他其实挺乖的,在昆仑山待了好几百年才出来,出来后也是一直行医救世,没辱没了您的教诲!”
陆吾听得脑仁疼,没见过哪个神说自己脑子不好使的。
白术听得捏紧了拳头,这解释得还不如不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赫胥倒是淡定,他上下打量了采衣几眼,这个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少年,应该就是当年那个假英招了。
是个有趣的神仙。
赫胥看了一圈身边几人的脸色,想笑却忍住了,他同情地看向陆吾,问道,“奔波了这么些年,还没抓到他?”
陆吾指节轻按额角,脸上有些尴尬,还不等他出声,一旁的采衣又咋咋呼呼起来。
“可不是嘛,如今他借着死去神君的肉身,我们根本探查不到他的气息,每次有些苗头,等我们赶过去,人早跑没影了!”
陆吾是真想堵住他的嘴,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嫌丢人。
赫胥实在没憋住笑,指了指采衣问白术,“他一直都这样?”
白术挑眉点点头,嫌弃道,“已经很收敛了,在您面前,他还不至于爆粗。”
赫胥再次将同情的目光投向陆吾,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不容易啊!”
采衣以为赫胥在说他和陆吾不容易,忙使劲点头道,“是真的不容易啊,我们找了都快五百年了,这狗东西吃什么长的,老鼠的儿子都没他能打洞!”
陆吾简直要炸了,他再次伸手揽过采衣,将他的嘴给死死捂住了,转头后怕的朝赫胥抱歉道,“大人莫怪,这小子口无遮拦,他是无心的!”
白术也是被气的没脾气了,他分明对采衣解释过赫胥和穷奇的关系,他怎么就拿老鼠的儿子来作比,这不是在讽刺白帝是老鼠,赫胥也是老鼠的儿子嘛!
赫胥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神仙,说话都不经过思考的,当真是口无遮拦,也不怕遭雷劈。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采衣笑骂道,“说他就说他,你可别带着小爷给数落进去了,你这般心直口快的,小心哪天落下一道雷劈了你!”
采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浑话。
难怪陆吾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白术也是摩拳擦掌的样子。
他将自己正拍打陆吾手背的手也死死摁在嘴巴上,眼里满是绝望。
瞧他这副表情,赫胥笑得更欢了。
白术刚准备跟着笑,却想起采衣曾说过的“换换”,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他沉声问陆吾,“大人前脚到,你们就来了,这是算到了还是巧合?”
陆吾手上力道松了松,却不敢放开,他坦言道,“确是算到了大概的时日,也是来得巧,我还以为要在此等上些时日。”
白术警惕的看向被捂住半张脸的采衣,嫌弃道,“肯定没好事。”
陆吾僵硬地笑了声,“确实没什么好事,再这么耗下去,我担心他又找到下一具载体,那时候想将他找出来,真就难如登天了。”
陆吾的意思大家都懂,采衣话是糙了些,但形容的很确切,一个洞接一个洞的串,当真就要束手无策了。
赫胥深吸一口气,表情逐渐凝固起来,他看向白术,有些为难的说,“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有些危险。”
看着赫胥的眼神,白术皱眉纳闷的问,“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术此话一出,陆吾和采衣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要拿白术去做诱饵。
不等赫胥解释什么,采衣迅速出声制止道,“不能够的!这是我们神仙的事,怎么能将一个妖推出去当靶子!”
白术一惊,他疑惑地看向赫胥,问道,“拿我当靶子?什么意思?”
三个神面面相觑,想着这问题不好回答,一个说的不好就得引起怀疑。
见他们不说话,白术自顾自分析道,“难不成他想要我这副躯体?”
可将前后近千年的事情串联起来,他也想不出,穷奇怎么就盯上他了。
他唯一特别的,不就是随侍神吗?
是了,如果自己被夺去了身体是支配权,那他就有机会接近赫胥,甚至做些什么。
白术这才将整件事想通,如此就好解释,为什么这些年来他们都将自己看得死死的。
因为他身边不仅有妖,还有好些个神仙。
采衣刚准备缓解气氛,就听白术说道,“你们都在,应该没问题,况且我也没那么弱。”
这话怎么说呢,也就他自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别人都跟明镜似的。
依旧是个不好接茬的话题。
采衣收回想开口的心思,往陆吾身后退了两步,挠头装鹌鹑。
赫胥瞧着势头不对,轻咳一声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这事儿待定,小爷饿了。”
其实就是馋了。
上一次事发突然,他都六百多年没吃过肉了。
陆吾本就是医仙的上峰,加上还有尊真神,虽然作为凡人的药王没有神仙的记忆,但骨子里对他们的敬意还是有的。
于是白术带着三位神住进了自己的院子,而原本同住的医师就都被安排去了别的院舍。
入夜,白术在院子里架起火堆烤肉食,赫胥跟陆吾坐在不远处树下的石桌旁聊着后面的计划。
而采衣,他因为是禽类,对火上烤着的几只鸡是一点也瞧不下去,自己暗搓搓躲进了屋子里。
陆吾看着屋子里亮着的烛光,问赫胥,“真要这么做吗。”
赫胥看着正冒香味的烤鸡口中生津,他咽了下口水回说,“那个身体毕竟是个死的,鵸鵌辛苦些,应该也能拿下,就是不好将他找出来。”
赫胥觉得,一个男孩子,取一个姑娘家的名字,不知道当年英招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叫不出口。
可他却忽略了,人家本来就是只两性鸟。
陆吾有些不敢苟同,他虽然没跟穷奇正面交锋过,但槐江山那次的惨状,他仍记忆犹新。
“还是要谨慎一些,毕竟内里还是那只上古凶兽。”
赫胥瞟了陆吾一眼,挑眉问道,“他是怎么回来的,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陆吾听得神色一凛,他转脸看向赫胥,眼里有慌乱,他说,“请大人指点。”
赫胥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也不去看烤鸡了,他抬头看看上面,感慨道,“小爷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天道是没有意志的,所谓的天道意志,不过是看当世人皇怎么选。”
陆吾听罢眉头紧锁,他踌躇道,“这话不对,妖的能力凌驾于人,神又凌驾于妖,如何能让一介凡人左右了妖和神的命数。”
赫胥轻笑出声,他反问,“那你觉得,这般弱小的凡人,是如何在三界繁衍至如今,且生生不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