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附每一世都会踏足一次奈何凥。

也许是他的执念太深，也许是他与敖虞的父子情未断。

只是他同其他人一样，出了奈何凥，便不记得里面的所有事了。

可却在下一次踏进奈何凥大门时，他又会记起一切。

敖虞说，这是他没有喝孟婆汤导致的。

刘子附第四次步入奈何凥时，眼前出现的竟是第一世的留仙居。

他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却在下一瞬，他的脑海里多出了前三世进入奈何凥的记忆。

刘子附怀念的笑了出来，他凭着记忆往茶馆的二楼走去，果然在靠窗的位置见到了熟悉的青色身影。

他走到那人桌前，俯首作揖，恭敬的唤了一声，“阿翁。”

敖虞回眸看向刘子附，眼中满是疼惜，他问，“找到了？”

刘子附面上露出满足之色，笑得却略显牵强，“找到了，人类发展得太快，想去什么地方，打个飞的就到了，不像前几世，肉体凡胎怎么都追不上一只法力高强的妖。”

敖虞也附和着笑道，“是大不一样了，你也比前几世开朗了许多。”

刘子附坐到敖虞对面，笑得像个毛头小子。

“阿翁，我这一世比大人先见到他，你说我是不是有机会了？”

敖虞苦笑一声，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语气里有难掩的伤怀。

“何必呢，你明知道，大人其实很在乎他。而他偏执了三千多年，执念不比你浅。”

刘子附面上僵了一瞬，下一秒又挤出一个干净的笑，他说，“没关系，我说过，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够了。人嘛，总是要有妄想的，不然活着多没盼头。”

刘子附一点也不客气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举起茶杯对敖虞说，“阿翁，你就没想过做一世凡人？你这样太孤单了。”

敖虞抬头看着窗外虚无的景象，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看得出他的满足。

“谁活着不孤单，大人不孤单吗？白术不孤单吗？你不孤单吗？可你们不还是一如既往的追寻自己的执念，大家都一样，只是我选择了不同的活法。”

看着杯中的清茶，刘子附仿佛瞧见了当年还叫公孙长留的自己，那一世，同之后的每一世一样，抱憾终身。

“没关系，我还有一世的机会，下一次，总能行的。”

敖虞叹息着眼前人的固执，却又清晰的知道改变不了，于是他问，“物极必反，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可是我做不到。”刘子附握着茶杯笑看着敖虞，假意嗔怪道，“都怪阿翁，不就是十年寿命吗，我又不是给不起，可你偏偏不肯帮我。阿翁要是肯帮，说不定这事就成了呢！”

敖虞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语气宠溺，“对方要是个凡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法力不比我差的妖，先不说他有神的庇佑，单说我与他的交情，你让我算计他，可能吗？”

刘子附耍无赖般趴在桌面上，仰着脑袋盯着敖虞，“那我可不管，阿翁就是不疼我了。以前他是妖也就罢了，现在呢，他这一世也是个凡人，你应该可以帮帮我了吧？”

“他为了这一世付出多少，你知道吗？”

敖虞的神情有些怅然，想起白术和他做的交易，心里堵得难受。

刘子附听了脸色也暗沉下来，他苦笑着望向虚空，嘴里念叨着，“傻子。”

“你不傻？”敖虞轻笑着反问，“当年是谁说的，想替他还了大人一命，给自己搏一次机会？”

刘子附咧嘴憨憨一笑，“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也舍不得大人最后潦草一生不是，可惜我是个凡人，不够为他交易。”

敖虞欣慰的笑着，眼里的刘子附还是当年长留的那张脸，每一世都是他疼惜的那个孩子模样。

这一次，刘子附在奈何凥呆了很久，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过了两日，但他们却一点都没察觉到时间流逝。

离开的时候，敖虞叫住他劝道，“这一世，还是喝了孟婆汤吧，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苦，会自责的。”

刘子附讪讪的笑着，他伸手拥住敖虞双肩，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嬉笑道，“我会考虑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阿翁，下次见。”

看着刘子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就像前几世那样斗志满满，敖虞心里感到一阵难过。

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在轮回里笑着吞下每一世的苦，却仍保留一丝卑微的希望。

刘子附回到大街上，阳光有些刺眼，他伸手挡住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从小巷里出来。

他掏出手机，给通讯录的第一个备注打去电话，那边响了一声就掐断了。

紧接着跳出一条微信。

“开会呢，有事打字说。”

看着聊天背景里两个少年的合照，刘子附笑的像个傻子。

他回了一个表情过去，却收到对方发来的一个“滚”。

表情包上写着，“想你哟！”

顺着熟悉的街道往回走，刘子附想着孙笑笑叮嘱的话，他决定，再等等。

几辈子都熬过来了，总也不能做乘虚而入的事。

尤其是对那人不公平的事，他下不去手。

这世间，信仰和爱并不冲突。

如果冲突，那便是不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