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本书由番茄小说网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5章 留仙居
公孙宅内。
赫胥是个闲人,每日只需喝喝茶,吹吹风,旁人有什么参不透的,他便解解惑。
白术像个散人,闲时要么沉浸药田,要么学棋练武,直到长留下学回来,他才抽空去盯着长留修行。至于不闲的时候,那定是在赫胥身侧。
敖虞是个狠人,他将鳌岛的乾甲唤了过来,吩咐乾甲随身伺候长留。说是伺候,其实也是一种修行,毕竟和神住在同一屋檐下。而他自己,则是将门前的无人街盘了下来,按照赫胥的意思,准备将其打造成自家产业。
最可怜的便数公孙长留,大忙人一个。他被敖虞送进了谷城县唯一的书院,由于年纪太小,原本夫子是不愿收他的,奈何敖虞手段了得,硬将人给塞了进去。于是,刚六岁的长留日出去书院读书,日落回府中修行。
对了,还有莫沉焉。
经过半年多的相处,莫沉焉算是瞧出了名堂。
这一屋子的男人,没一个正常的。
包括公孙长留。
试想,哪家五六岁的小娃娃能讲出一堆大道理?
关键还说的头头是道,将大他三岁的莫沉焉数落的怀疑人生。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出了如今的公孙府,她便无法同任何人说出府里的任何事。
她就好像被人控制了言行,脑子里知道,但就是说不出口。
她也没读过书,写出什么来就更不可能了。
日子久了,她也就明白了,这屋子里的人,没一个好惹的,她一个小丫头,只能装聋作哑,如此才能在这宅子里生存下去。
57年春,光武帝崩,四子继位。
恰逢雨季。
这日长留下学回来,外面正好下起了雨。
长留抱着书箱,乾甲举着油纸伞给二人挡雨,一路小跑着回来,衣摆都湿透了。
跑进前院,长留一头扎进厅内,将书箱放在茶案上,转身便去接乾甲手里的伞,边收伞边催道,“快去换衣裳,瞧你,半边身子都打湿了。”
乾甲高长留一头,少年气初显,他无所谓地拍了拍衣摆笑道,“公子过虑了,我是妖,不会着凉生病的。”
此话正巧被赶来递水的莫沉焉听见,只听“哐当”几声脆响,托盘茶碗掉了一地。
长留一脸嫌弃地看向墙角,讽刺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这是震惊给谁瞧呢?”
乾甲也转身看过去,礼貌却又疏离地朝她点头说道,“姑娘还是早些习惯的好,莫要惊扰到大人。”
莫沉焉脸色有些青,她蹲下身将茶托和茶碗收拾起来抱在怀里,也不管剩余的茶水浸湿了衣衫,鞠躬抱歉道,“我会尽快习惯的,打扰二位了,我重新沏茶。”
“不必了,府里用不着下人,你顾好自己就行。”长留将收好的油纸伞杵在墙边,拎着书箱绕过长廊往后院走去。
乾甲紧随其后,也不去瞧杵在那儿的小丫头。
“她什么时候察觉的?”乾甲走在长留身侧问道。
长留瞧着春雨渐小,轻笑出声,“这府里也就她一人需要日日进食,十天半月不见我们开灶,自然察觉出不对了。”
乾甲了然,他也跟着笑了。“你们是根本没打算瞒着她,一点都不遮掩。”
“她不配。”长留收起笑脸,看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没人在乎她而已。”
长留止步在距离主院不远处的回廊上,隔着雨雾注视着主院,神色晦暗。
“她心术不正,总是故意接近我们,那股味儿难闻死了。”
看着长留稚嫩的侧脸上写满抗拒,乾甲微微皱眉,他问,“她与你积怨了?”
长留轻哼出声,继续往前走,“她没那个机会!也休想打任何人的主意!”
“公子多心了,她没那个本事。”乾甲轻蔑的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
“说多少遍了别叫我公子,叫长留!”
两个少年经过主院的时候,恰巧白术从院中出来。
两人朝他颔首作揖,算是打了招呼。
白术看着二人一身狼狈的样子,不悦地皱起了眉,“怎得这么狼狈?”
长留看着他周身起雾,不着雨水的样子,无奈地笑了出来。
“父亲,凡间雨季都是要遮伞的,即便撑伞也会被雨淋到,我们只有学着凡人,才能将自己融入进去。要是如您这般,怕是早被人视作异类了。”
看着长留老神在在的违和模样,白术挑着眉转身朝隔壁院子走去。
几人的住所说来也是有趣。
主院自是留给赫胥的,但白术不愿远离赫胥,于是他便住进了主院的厢房,两人也懒得给庭院取名,只唤主院。
而长留又自小跟着白术,不愿离他太远,便在与主院隔条小湖的小院住下了。
两座院子中间的湖上,便是归属于主院的纳凉亭。
小院虽叫做小院,但也是个正经的两厢房,敖虞一直将长留当亲儿子宠着,便也随着他住进了小院。而两间厢房各空一间耳房,其中一间便住着乾甲。
至于莫沉焉,外院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那便是她自己选的居所,正好也远离那些男子。
第5章 留仙居
原先的莫府占地还是很大的,不过这些人乐意挤在一起,整个宅子便空了一大半,索性也用不着下人搭理,于是白术便划分出一块地种了草药,剩下的,就先空在那儿吧。
三人刚踏进小院,正巧敖虞从屋中走出来。
看着长留那一脸的哀怨,敖虞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怎得还不习惯,乾甲刚来几日,他都比你游刃有余。”
长留憋着小嘴,小声嘀咕道,“他都几百岁了,我才多大。”
白术闻言回身看过去,眼里除了淡漠,就是威胁。
乾甲见状,立马挡在两人中间打圆场,“他说笑呢,狐狸你这么凶作甚,他也确实小,被你给压榨的一点时间都不剩,还不给人家抱怨的咯?”
乾甲不怕白术,毕竟两妖一起生活过几十年,即便白术变得严肃许多,在他看来,也还是当年的大狐狸。
白术收回眼刀,丢下一句“自行修炼”,转身便往主院走去。
长留探出脑袋等瞧不见他的身影,立马松懈下来,他冲敖虞咧着嘴笑,同时揽上乾甲的肩说道,“谢啦,今夜又是自由的狼!”
乾甲嫌弃地推开长留费力伸长的胳膊,调侃过去,“你刚刚可不像狼,倒向只癞皮狗!”
长留“嘿嘿”傻笑着回怼,“你才癞皮狗呢,明知我是装的,你不还是帮我嘛!”
敖虞看着俩孩子嬉闹,无奈地摇着头,他提醒道,“这法子老用就不灵了,你真当他好忽悠啊?”
长留食指搓了搓鼻尖,委屈巴巴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
“也不是我想忽悠父亲,这不得在书院熬个十多年嘛,总要找点事做吧!再说了,阿翁,您敢说我的法子不好?”
敖虞尴尬的转过脸,说了句“早些回来”,也走了。
看着敖虞略显仓皇的背影,乾甲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啥?”长留问。
乾甲收起笑脸,认真道,“先生还是很认可公子的,不过,名字想好了吗?堂内收拾的差不多了,该挂匾了。”
长留拽着乾甲往他屋里拖,拖到书桌前便松开手,他拿起桌上的一叠纸张,展开给乾甲看。
“瞧!如何?”
乾甲盯着纸上的三个字,嘴里无声念了几遍,突然就笑了。
“甚好!大人他们都会喜欢的!”
长留满意地看着手里的字,语气里满满的自豪,“那可不!父亲会喜欢的!”
绢白的纸上写着三个遒劲大字——留仙居。
入夜,两个小家伙轻手轻脚地从另一侧溜去外院,穿过前厅的时候,正巧被赏月的莫沉焉撞上。
她看着两人一身利落打扮,了然道,“我没瞧见你们。”
说罢,她继续抬头望天,还真将二人视若无物。
长留一脚刚跨出去,转身又折了回来。
他问,“你想不想做点事?”
莫沉焉一脸懵的指着自己,说道,“你在同我说话?”
长留也不和她废话,直言说,“我们去打理铺子,你想不想去赚些钱,如果想,便跟过来。”
说罢,他也不等莫沉焉反应,径自往外走去。
乾甲好奇道,“怎得突然想捎上她?”
“总是要请伙计的,她勉强算半个自己人,用起来放心些。”
长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时刻掌握莫沉焉的动向。
毕竟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怕她作妖。
主院里。
赫胥看着雨后清朗的夜空,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必要装成严父的样子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你也觉得可行,直接同他说就是了,非得互呛!”
听着赫胥的训教,白术浅浅的笑了,烛光下显得那张脸更加不俗。
“他想做成了给咱们惊喜,那就陪他装呗,正好我也乐得清闲。”白术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拿起手边的棋谱继续研究。
看着白术自奕,赫胥无聊地挑着烛芯,烛火晃了白术的眼,他抬眼瞧过去,却见赫胥被照得有些泛红。
他轻咳一声,将视线收回到棋谱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只听赫胥缓声道,“他的想法挺好的,眼下虽无战事,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过不了十多年,外邦入境,怎么说消息都是最值钱的。”
白术笑了笑,补充道,“茶楼人多口杂,也是收集消息的最佳之处。虽然对我们没什么用,但好歹是掩人耳目。他倒是有远见。”
赫胥看向白术,语气调侃,“明明很认可他,却总是一副凶样,你说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白术脸上挂笑,却将双眼藏于垂落的发间,笑得意味不明。
“我总不能陪他一辈子,得叫他早些独立出去。”
“你厌弃他了?这才几年?”赫胥有些惊讶地看向白术,却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白术抬起头,也是一脸茫然,他道,“我何时说厌弃他了?不过是怕他太粘我,凶一些,好叫他学会自强罢了。”
“歪理!”赫胥嫌弃的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你自己还粘人呢,怎么好意思说他的!”
眼瞧着赫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白术自嘲地笑了笑,继续看棋谱。
只是能看进去多少,他也不在乎了。
无人街的某个铺子里。
莫沉焉拿着湿布巾擦拭刚搬进来的桌椅,她抬眼偷瞄柜台后的长留,他刚好高出柜台一个头,一颗脑袋在台面来回移动,看起来有些滑稽。
长留背对着她,感受到她的注视,头也不回地说道,“干活不认真,扣工钱。”
莫沉焉一愣,手里的布巾差点滑下去。
她撇了撇嘴反驳道,“我还没答应来做工呢,今天只是搭把手,帮个忙!”
长留看着手里的账册,估算着还缺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今日也可以给你算工钱。”
“真的?”莫沉焉惊得声调都拔高了。
长留被她尖细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皱着眉开始说教。
“给工钱可以,不过往后请改改你的性格,声音那么大,好像我失聪似的。将来店里有客人,还不都给你吓跑了!”
莫沉焉吞了吞舌,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一惊一乍的,只是一直没人管束她,也就没想过要改。
长留见她不吱声,转过头继续看账册。
“我虽然比你小几岁,不过我见过的人,学过的东西比你多。你若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阿翁也不是吝啬的人,也会带带你,就看你自己的意愿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赖我们家里,将来还是要出去嫁人的。”
从小不点嘴里听到嫁人二字,莫沉焉不觉得害羞,反而觉得好笑。
她埋着头笑了笑,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势说道,“你个小屁孩,说什么嫁人,知不知羞啊!”
“我知羞便能叫你学好,那我羞一羞也无妨。”长留依旧不去看她,心里算着需要补给的物品,头也不抬。
看着长留的后脑勺,莫沉焉又一次被打击到了。
不记得多少次了,公孙长留总是能将她说的无地自容。
但细品,却都是希望她变好的话语。
乾甲搬着货物进来,就看见莫沉焉盯着长留发呆,他咳了两声,将东西放在地上提醒道,“今夜要打扫完的,你再发呆,天都快亮了。”
莫沉焉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活计,脑子里却回想着一个问题。
要不要跟着他们干。
答案在几日后便出来了。
这条无人街经过与县令的“沟通”,取了个新名字,叫长明街。
顾名思义,敖虞没打算叫这条街再黑灯瞎火的,即便有宵禁。
当年这条街也是被贵人高价盘了一片宅子拆建出来的,所以其实周边都是宅子,这条街倒也算贯穿了整片区域。
留仙居是第一个开张的铺子,当天邻里喝茶吃点心都不收钱,倒是赚了不少彩头。
敖虞不差钱,更不缺好茶。
头天便用他岛上特制的好茶吸引了一众老爷公子,倒是叫三个少年人忙得不轻。
于是第二日,茶楼门口就挂上了招工的牌子。
后面的日子,街上的粮油铺子,布行,以及珍宝阁、药铺等都相继开了张。
用长留的说法就是,只要能用到的,出了门基本都能买到。
其实不论这条街做什么,往后都会变好,谁叫某位神屈居于此呢。
再者说,一条街都是他们的,自己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不能运气多差吧?
于是就这样,公孙氏在整个谷城县响起了名头。
敖虞作为抛头露面的那个,便成了公孙府的老爷,不常露脸的自是不用有姓名。
长留成了名正言顺的公孙公子,白日里去书院读书,下了学走一趟留仙居,没什么问题便回府修炼。
乾甲白日里依旧跟着长留,顺便读书识字,下了学他便在留仙居帮忙。
至于莫沉焉,没过两年,她就成了留仙居的女管事。
而留仙居背地里的营生,她自然也接触到了。
只是那时的她,早已学会小心谨慎,再没了当年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