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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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红色槐花
赫胥同陆吾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昆仑山的结界里。
结界并未打开,只是赫胥带着身后的三人如入无人之境,这才将陆吾从闭关中召了过来。
陆吾身着一袭红衣,单膝跪地向赫胥行礼,虔诚且恭敬。
“恭迎吾神归位。”
赫胥身后的敖虞和白术在陆吾下跪的一瞬间便闪开了。
两只妖如临大敌般躲得远远,生怕一道天雷劈下来。
开玩笑,天神跪拜真神无可厚非,毕竟阶层摆在那儿,赫胥如今就是那个最顶层。
可他们是妖,若是受了天神的这一拜,不死也得脱层皮。
白术怀疑,陆吾这是在报复他。
因为槐江山的事,因为五色石。
虽然那事并非因白术而起,但槐江山是因为他才失了五色石的庇佑,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那五色石,如今也已经换成了他怀中的长留。
陆吾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更生气了吧。
白术看着怀中一脸天真的长留,有些犹豫要不要下山,但看向远处和陆吾攀谈的赫胥,他还是决定留下。
他的心始终是偏的。
没过太久,赫胥便领着陆吾朝他们走来。
敖虞原本习惯了陆吾冷傲的样子,今日这番谦卑,倒是叫他好一顿稀奇。
“你有没有觉着,陆吾有所图?”
敖虞传音给白术,在两位神的面前,他还是有些拘谨的。
白术瞄了眼赫胥身后的陆吾,笑着看向走来的赫胥,同时传音给敖虞。
“他想救英招,不过大人救不了她。”
敖虞面上没有波澜,眼里却是惊色。
他一边向两位神作揖,主要是给陆吾打招呼,一边传音回去。
“英招还没死,大人肯定救不了啊!总不能先弑神,再救回来吧!”
白术因为怀里抱着长留,便礼貌性地朝陆吾点了一下头,转而看向赫胥问,“要上山吗?”
赫胥点了点头,伸手逗弄着向他讨抱抱的长留,“去看看英招。”
陆吾走到赫胥身侧,他看向白术怀中的孩子有些好奇的问,“凡人怎会有仙泽?”
他将目光转向白术,又是一惊。
白术跟上次见时,变得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陆吾瞧的真切,却不多言。
白术将怀里的长留放下,刚要伸手去牵他,却见小胖手已经伸向了赫胥。
白术无奈的笑着,他向陆吾示意道,“你瞧他粘谁便知道了。”
只见赫胥嫌弃的将手递给长留牵,嘴角却噙着笑。
敖虞适时地补上一句,“他出生不久便在我的灵泉里泡着,自是不同的。”
陆吾看出这小家伙被一神二妖宠着,便没再多说,领着四人往山上走去。
赫胥被兴奋的长留往前面拖,这便将白术和敖虞给落在了后面。
白术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给敖虞传音道,“大人救不了英招,是因为她渎神,与她是生是死无关。”
“渎神?”敖虞不敢置信地看向白术,“她自己就是神,怎么会渎神?她做什么了?”
关于这事,白术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只能无奈地抿唇不语。
见白术不再多言,敖虞知道,这不是他们该多嘴的事,便也沉默地跟上了前面的人。
昆仑山很大,要不是陆吾带着几人穿梭于阵法中,想要到腹地,怕是要好几日。
陆吾将白术三人安置在一座空置的仙府,便带着赫胥离开了。
离开之前,赫胥对白术和敖虞说道,“昆仑山是仙家圣地,你们在此好好修行,尤其是白术,这里是最适合你的修炼之地!”
赫胥走的急,他没瞧见两只妖的脸色不对劲,当然也就没听见他俩接下来的话。
“我怎么觉得要瞒不住了。”
“能瞒多久是多久。”
白术看着四处蹦跶的长留,脸色有些难看。
敖虞轻声叹息,语气有些无奈,“真就这么放弃了?这可是所有妖都想攀的高峰。”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白术看向远处的山坳,那里是一片树林,“我所向往的,从来不是鱼跃龙门、脱胎飞升,不过是护我想护之人,做我想做之事。”
“你的执念太深。”
“他是我活着的因与果,算不上是执念。”
看着白术的神色,敖虞知道他看的并不是长留,而是另一个人。
而那人,此刻正在昆仑山的山腹,冰潭圣地。
英招如两百多年前那般一袭紫衣长裙,只是周身遍布寒霜,看着像是睡着了,却不见胸腔起伏。
赫胥瞧着陆吾那专注的神色,问道,“你想到什么法子了吗?”
陆吾眼中只有冰棺里躺着的那人,头也不抬的回说,“世间能救她的,只有您了。”
赫胥看着脚下这方岩石,像极了鳌岛上灵池里的石台,那是他沉睡的地方。
而英招,他是沉睡还是销亡,不过是被陆吾的执念拉扯着,勉强抗衡。
“你想多了,小爷救不了他。”赫胥蹲下身朝冰潭底看去,那里有一颗泛着红光的东西。
第11章 红色槐花
“因为他不是英招吗。”
陆吾的语气不像是在问,反而是自嘲。
赫胥好奇的转过头看向陆吾,“你终于看出来了?”
陆吾轻笑出声,“早该看出来的,可惜他装的太像,藏的太深。”
他扶着冰棺慢慢坐下去,背靠着冰棺看向潭水,水面上蕴着寒气。
“从槐江山将他带回来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不对了,英招与我一样是人面兽,可在将死之时却仍保持着人形,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赫胥勾着唇角,脸上却没有笑意,“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屁的倔强。”陆吾话说的糙,语气里却尽是无奈,“当真是将死之人,脑子也愚了。即便成了神,我们到死都还是兽,他这般耗尽法术维持着人身,叫我如何救他?不变回原身,我要怎么修复他的心脉?他这是在与我搏命呢。”
“知道救不回来,你还分给他神魂?”赫胥看似百无聊赖的将双足探进冰潭,实则悄悄将神力送至潭底的红光中。
陆吾看着赫胥的小动作,只觉得好笑。
他知道,赫胥这是在帮他稳固圣石,但赫胥不声张,他便装作不知道。
陆吾看向潭底那颗圣石,想起了那日的假心脏,忍不住叹息,“世人皆贪生,他却为我甘愿赴死,我不该救他吗?”
赫胥瞧着差不多了,便将冻红的赤脚收回,两脚对着搓了搓,“真是因为这个?难怪你救不活他,自欺欺人的何止他一个。”
看着陆吾发愣,赫胥撇了撇嘴,提醒道,“你与旁的天神不同,你统管众仙,毫不夸张的说,如今这世上除了小爷,便是你陆吾,你想救一个继神,还是能做到的。可为何偏偏救不活他?什么时候你将这个问题想通了,他什么时候便能醒。”
近百年来,陆吾一直在质疑自己的能力,就像赫胥所说,这世上除了赫胥,已再无真神。而赫胥的真神之力却非通常的神力,说白了,他除了能放大世间善恶运势,便只有续命这特殊能力。
相较于赫胥,陆吾倒更像是个真神。
可他仍旧唤不醒英招。
不对,不是英招,他叫什么?
陆吾努力回想着过去那些日子,英招叫他什么来着?
他好像从来没关注过,那只鸟叫什么名字。
只记得那是鵸鵌,是英招养在身边的神鸟。
赫胥回到落脚的仙府时,察觉到三人都不在府中,却在远处的山坳那儿嗅到了狐狸的味道。
他转身往山坳走去,身形一步一移,像是游玩般走哪儿看哪儿。
这是他第一次上昆仑山,要不是顺着白术的气味,他还真能迷失在这处处法阵的仙境。
还没瞧见人影,赫胥便听见了长留的欢笑声。
顺着声音寻过去,他看见白术站在树下托着小长留,而长留正伸着小短手够着树枝。
赫胥走到白术身后停下脚,他问,“怎么跑这么远?”
白术闻声转过头,一眼便瞧见赫胥正抬眼望着自己。
他收回高举的胳膊,将长留抱回怀里,转身笑着向赫胥摊开掌心。
“你看,红色的槐花!”
怀里的长留也咯咯的笑,学着白术的样子朝赫胥伸出手。
他的手里也是一把花骨朵,渗着淡淡的红。
“花!花!”
赫胥接过白术手中的花骨朵,不解的问,“这花怎么了?”
却见白术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着,好似清风拂面。
赫胥困惑,刚要追问,就见敖虞从树林深处走来,他的手中,也握着几枚未开的槐花。
“我看过了,这一片的槐花都是这种红色。林子太大了,根本走不到头。”
瞧着赫胥和敖虞都是一脸的疑惑,白术终是将事情原委给道了出来。
“这个英招不是原本的英招,我只知道她是一只神鸟,继承了英招的山神之位,成了新的槐江山之主。在那之前,她应该就已心悦陆吾神君,但不知怎得,她变幻成英招神君的模样做着山主,因为她不仅继承了神位,还继承了英招神君的神武九天,所以骗过了昆仑山上的一众神仙,包括陆吾神君。”
白术看着漫山的槐树林,感慨道,“至于这槐花,她曾指天为誓,等槐江山上的槐树开出红色的花,她便答应做陆吾的夫人。可惜槐江山被屠,回不去了。”
长留咿咿呀呀地伸手想去够头顶的花骨朵,将凝重的气氛一扫而散。
敖虞看着手里的红色花苞,喃喃道,“陆吾神君这是将槐树林搬来了昆仑,可她为什么要化作英招神君的模样呢?”
“他是鵸鵌鸟,世间唯一的两性动物。”赫胥将手中的花苞一一捻开,里面赫然是紫红色的,“他从小便跟在英招身边,是以成了神鸟。只是他早早将自己定义成雄性,倘若真如白术所说那般,他应是没做好面对陆吾的准备,便借着英招的身份一直拖着。”
赫胥的话如一道惊雷,在白术和敖虞间轰然炸开。
他们看向彼此,敖虞的眼中是惊诧,而白术的眼中却是惊慌。
二人很快便将情绪掩藏好,不去回应赫胥的话。
赫胥只以为他们太过惊讶,没作他想。
几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往回走,路上闲聊着要在昆仑山住些日子,便没再多说什么。
回了仙府,白术将长留交给敖虞照看,便去找了赫胥。
他问赫胥,“大人,英招神君还能醒吗?”
“你希望他醒过来?”
白术点着头,认真回道,“他帮过我,不止一次。”
赫胥知道白术在乎的人不多,很明显,假英招算一个。
他看着仙气缭绕的昆仑山,想起那个求他救人的真天神,赫胥释然的笑了。
或许他是渎神了,但不可否认,他是个还算称职的神。
赫胥看向白术,脸上是少有的惋惜之色,“神若是出手救人,便一定要知道自己救的是谁。就好比招魂,总要知道那魂魄姓甚名谁,才能叫的出来。你去告诉陆吾,如果记不起他的名字,便只能任由他做个活死人。还有,他到底为何要救那人,这个问题他若是想不明白,即便人醒了,他也留不住。”
白术诧异地看着赫胥,从之前他对鵸鵌的描述,白术便发觉他对情爱并不反感,而眼下这番话,白术更确信,赫胥是能参透情感之事的。
因为鵸鵌是两性动物,所以不反感。
还是单纯的对情爱不反感。
白术不敢猜想,他怕某些情绪藏不住。
更怕如敖虞说的那般,成为他的负累。
至于沉睡的英招,白术能帮的都帮了,剩下的只能靠陆吾。
谁都插不上手。
凡间的四季更替,在昆仑山上是丝毫也瞧不见踪影。
山里的气候全看陆吾的心情。
他心情好,便是晴空万里。
他心情不好,便是雾霭延绵。
但终归是没有雨雪的。
因为雨雪多了,花会败。
那片好不容易盛开的紫红色花海,万一被浇败了,有些人怕是要心疼的。
毕竟,那是用心血染上的色彩。
任谁见了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