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笑笑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天。

她听到卧室外孙齐在跟赫胥聊天，只是听不太清楚。

收拾一番出了卧室，她便看到一桌子的饭菜。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孙笑笑毫无形象的跑到餐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孙齐看着妹妹一副饿死鬼的样子，无奈地朝赫胥看过去。

赫胥比孙笑笑早醒差不多半小时，孙齐见他醒了，便知道妹妹也差不多要起来了，于是打电话叫了小区门口的饭店准备送餐。

三个人围着餐桌一起用餐，孙齐看着俩人如出一辙的吃相，憋笑憋的差点呛着，好在他将商务礼仪刻在了骨子里，愣是没破功。

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孙笑笑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丢下筷子摊在了椅子上。

而赫胥则早她十多分钟吃完，人已经窝在了沙发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孙齐看着俩人一个都不开口，暗暗叹气。

赫胥跟他说，笑笑应该是看到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所以才会醒的晚。

只是她出卧室后只顾着吃，头都不抬一下，而赫胥照顾到她饿了两天，便也没急着问。

孙齐一边收拾桌上的餐盒一边对自家妹妹说：“你去沙发那儿休息，他有事问你。”

人家照顾到自己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总得提点些，不然就他妹妹这德行，怕是等会儿又要去卧室躺着了。

孙笑笑又打了个嗝，这才反应过来客厅还有一个人。

她扶着腰揉着胃朝沙发走去，看着发呆的赫胥问道：“想问啥？”

见孙笑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赫胥起身面向她盘腿坐着，开口问：“我死后，你还看到了什么。”

赫胥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孙笑笑舌尖剔了剔牙，目光复杂的看着赫胥，叹了口气。

“你死后，犼不仅遭了天劫，同时还因为弑神罪被雷劈了，两道天雷合二为一，一下子就没了，连带着钩蛇都遭了殃，鲛人族的劫难也就这么结束了。雷若当天上岸去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死了，为了救他的侄子死的。白术将你的遗言都跟雷若说了，雷若很后悔求你救那孩子，差点以死谢罪，白术阻止了他，两人约定了分头去寻找关于你的秘密，想让你早点醒。”

孙笑笑一口气说完，偷偷看了赫胥一眼。

她不会讲故事，只能有什么说什么。

却见他盯着右手上的镯子发呆。

没再听见孙笑笑的声音，赫胥抬起头疑惑道：“没了？”

孙笑笑抿了抿嘴，补充道：“被你救活的那个孩子，雷若给他取名叫谢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赫胥嘴角上扬，表情变得柔和。

这是谢谢穷申的意思，雷若用了他本名穷申的申。

世间记得他本名的人没几个，雷若竟想让他的侄子记得那个最初的自己，而不是成为神的赫胥。

孙笑笑看着赫胥垂眸浅笑的样子，心里泛起酸意。

她心道，无论是赫胥，或是雷若，还是白术，一个个都是这么温柔的人。

赫胥长长的出了口气，又躺了下去。

“谢申……可惜了，没见到他长大后的样子。”

孙笑笑诧异，“没见过？你这是睡了多久？”

赫胥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缓缓道：“没多久，只是即便给他续了命，他也是活不了很久的。没了鲛珠的鲛人便是陆地上最弱的妖。睡了两百多年吧，醒的时候，他和雷若都不在了，只有白术和那盏鲛烛在守着。”

孙笑笑看着沙发上的人表情逐渐消失，她的内心也有些泛苦。

那意思是，他跟雷若真的就永别了，而雷若死前也信守承诺，将自己炼化成了烛。

只是雷若好歹还能时不时见着赫胥的肉身，而赫胥却只收到了一盏烛火……

几千年的友谊，亦或是信仰，这得多深的感情才能这么坚不可摧。

见孙笑笑愣神，赫胥苦笑着提醒道：“妖和人是不一样的，妖认定了某件事，便是至死不渝。”

只可惜雷若入不了轮回，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至于白术……

赫胥起身站在孙笑笑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道：“再看一眼小爷背上的狐狸，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孙笑笑有些发愣，狐疑道：“我给你拍张照，你自己看不就得了？”

赫胥这才想起来，他们手里的手机是可以拍照的，那个叫照片的东西比以前的画像还要逼真且传神。

他转过身背对着孙笑笑，任凭她将自己的黑色睡衣撩起来又放下去。

孙笑笑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赫胥，便起身往卧室走去。

“你自己慢慢看，我去冲个澡，大热天的睡了两天，身上都出油了。”

赫胥接过手机，看着照片里的红色狐狸，那神态，可不就是成年后的白术。

他指尖轻抚着手机屏幕，就好像以前摸狐狸脑袋一样，眼里满是柔和。

孙齐收拾完餐桌回来，便看见沙发上的赫胥盯着手机发呆，那神情像极了爷爷看他和妹妹的样子。

第12章 最后一个神

关于梦里的事，孙齐知道的并不多，但有一点他确信，那是一段算不上美好的过去，单看孙笑笑的反应就知道，她很伤感。

孙笑笑原本是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姑娘，很少难过。

可是这一觉醒来，她不愿意主动跟他交流，那就一定是心情极差了。

他并不好奇赫胥的过去，他只关心，他的妹妹会不会因为这个人而变得消极。

即便他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但他仍旧希望妹妹至少是开心的。

孙笑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屏幕仍旧停留在那张照片上。

而客厅里已经没了赫胥的身影。

孙齐走出客房的时候，正好撞到孙笑笑在客厅扫视着。

“别找了，他下楼散步去了。”

自从搬来这个小区，赫胥已经习惯了每天抽出一点时间下楼散步，以猫的形态。

他说，这是为了吸食户外那点稀薄的灵气。

兄妹俩不懂灵气，只当他是出去溜达了。

孙齐坐在侧边的沙发上，示意孙笑笑坐下来聊，他问道：“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孙笑笑将手机递给孙齐，坐在了赫胥平常坐的位置上，学着他的样子盘起腿。

她这动作看在孙齐眼里，倒像是看见了赫胥的影子。

“这狐狸，说是他朋友吧，却又虔诚的像个礼佛的僧人，而赫胥就是他的佛。说是他的养子吧，你瞧他那副样子，也就刚认识那几个月小狐狸比他小，狐狸慢慢在长大，而他始终是这副模样。”

孙笑笑回忆着梦里的白术，心里堵得慌。

“哥你知道吗，赫胥死的时候，小狐狸哭的可伤心了，明明答应过他不再哭的，却还是跟被遗弃的孩子一样，捂着嘴偷哭。那种感觉就好像爸妈去世的时候，我那时候的心情。”

孙齐后背僵直，整个人像绷紧的弦。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提到父母。

那时候孙笑笑才几岁，当时的她只知道哭，直到葬礼后很久才慢慢平复过来。只是后来再也没听她提起过父母，家里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提。

久而久之，孙家便再也没有关于父母的只言片语。

孙笑笑看着杵在那儿的孙齐，伸出手捅了捅他的手臂道：“干嘛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爸妈的事都过去了。”

孙齐盯着孙笑笑看，看出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你不问问爸妈出事的原因吗?”

孙笑笑撇了撇嘴，托起下巴道：“我相信你和爷爷一定处理的很好，我就不参合了。”

她朝阳台的方向看去，猫爬架上空空的，少了一只黑色的身影。

她活了十几年，看到的大多是陌生人之间的冷漠和自私，像赫胥那样的，她只在虚拟世界里见过。

孙齐看着妹妹憧憬又认真的模样，像极了迷妹。

只是她迷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神。

孙齐揉了揉太阳穴，提醒道：“别太入戏，你看到的是别人的过去，跟你没有关系，记得随时抽身。”

“我知道的。”孙笑笑收回目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卧室走去，“只是他的故事太长，我可能要看很久。”

刚要进卧室，孙笑笑突然想起手机没拿，又折回去拿了手机。

“哥，他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神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孙笑笑说完便关上了卧室门，留下孙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孙齐无奈的笑了笑，这个他当然知道，爷爷已经交代了，他和妹妹是要陪着赫胥走完余生的。

只是这余生有多长，他们是否能完整走完，谁都不知道。

孙笑笑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着照片，她回忆起梦里的那只白狐，曾经那么弱小的白术，后来变成什么样了呢，他的结局又是什么？

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偷偷在赫胥背上留下了这图案？

孙笑笑盯着狐狸的侧脸有些出神，盯得久了，恍惚间觉得狐狸的尾巴晃了晃。

她使劲眨了眨眼，再看过去，照片依旧是照片。

孙笑笑想，应该是眼睛疲劳了，于是将手机放到一旁，抄起另一个枕头抱进怀里，夹着空调被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