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雪下不下来都阻挡不了我的白

我白不白都掩饰不了一生的荒唐。——余秀华《雪》］

这是齐夜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齐夜感觉自己像是一会儿身处在熔浆里，一会儿又泡在冰水里，冷热交替。

他梦见了妈妈，前一秒将他温柔搂进怀里，下一秒却将他推开，转身消失在原地。梦见了齐大洪的冷漠，冯美珍的恶毒。梦见了同村孩子的嘲笑辱骂，他们笑他之前是个没爹的野孩子，现在是个没爹没妈的拖油瓶。

谁都不想要他，想着办法的要把他抛弃。

在噩梦里挣扎了许久，齐夜睁开眼，刺眼的灯光迫使他又重新闭上眼。

‘‘孩子，你醒了啊。’’

头脑昏昏沉沉的，口也很渴，齐夜迷迷糊糊地说着自己的渴望。

‘‘水，想喝水。’’

温热的水缓解了干渴，齐夜也清醒过来了。

救他的人是福利院的院长于秀，孩子们都喊她于奶奶。

在齐夜没有大碍后于秀带着他回到了福利院，本来她以为这个孩子只是迷路了，现在看来应该是被人抛弃了。

她问齐夜问题，他也不回答。

于秀看着齐夜清瘦的小脸，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愿意说话也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话了就跟于奶奶说。’’

于秀伸手摸了摸齐夜略长的头发。

‘‘奶奶带你去吃饭。’’

齐夜很轻，完全没有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重量，脸上没什么肉就显得那双乌黑的眼睛格外的大。

于秀盛了一碗南瓜粥。

南瓜的甜香味很吸引人，尤其是对经常吃不饱的齐夜来说，格外的诱惑。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胃对食物充满渴望。

于秀把碗往齐夜面前推近一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吃吧，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齐夜看了眼面前这个脸上一直带着和蔼微笑的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可以自己吃。’’

于秀很开心齐夜终于对她放下了戒备，愿意相信她。

‘‘好，你自己吃，但是要小心烫，不够还有。’’

‘‘嗯。’’齐夜点点头应道。

热气腾腾的粥，入口时南瓜香味充满了口腔。明明已经吹凉了却还是烫的齐夜心口发热，眼眶酸涩，寄人篱下的三年里齐夜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又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流不出眼泪了。

如今的一碗热粥却还是让他有了想哭的冲动。

于秀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在她的孩子意外丢失之后她和爱人选择成立一家福利院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也能遇到好心人，也能过的衣食无忧。

两年前丈夫因病去世，她的身体也一直不怎么好，好友都劝她把福利院关了好好休养。

年纪大了，于秀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照顾孩子了，忍着不舍，她联系了其他的福利院把孩子都送走了，自己也准备在这几天吧福利院关了。

结果昨晚上就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孩子。

齐夜喝了两碗粥才停下。

于秀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奶奶，我叫齐夜。’’

‘‘树叶的夜吗？’’

齐夜摇摇头说道：‘‘不是的，是黑夜的夜。’’

‘‘那小夜今年多大了？’’

‘‘五岁了。’’

齐夜看上去哪像是个已经五岁的孩子，于秀心里满是酸楚。

‘‘那小夜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吗？’’

家这个字对齐夜来说是陌生的，从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他是有家的，后来妈妈不在了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奶奶，我没有家了，他们都不要我了。’’齐夜童音纯真，简单的话语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于秀见齐夜平静的说出这一句话。她不知道究竟齐夜是遭受了什么才能这么平静，才会在一个大雪的夜晚不选择呼救而是安静地等待死亡。

‘‘那小夜以后跟奶奶住一起吧。’’

‘‘好。’’

齐夜剪了头发，换上了暖和的衣裳。

有了齐夜，于秀似乎又有了新的期盼。

齐夜喜欢蹲在院子里看洁白的雪，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漂亮的小女孩。

小女孩隔着大门问道：‘‘你在干什么？能带我一起玩吗？’’

齐夜转头看向于秀，询问她的意见，‘‘奶奶，我可以跟她一起玩吗？’’

‘‘当然可以了。’’

齐夜愿意跟别人交流，这是于秀希望看到的，这孩子太过孤僻了，如果能跟别人多交流交流不是一件坏事。

得到于秀的同意后齐夜开了门，让小女孩进来。

这个小女孩性格活泼可爱，一点都不怕生人。

进来会甜甜的朝于秀打招呼，也丝毫不介意齐夜的话少。

‘‘你好呀，我叫宋如星，今年八岁了。’’

宋如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齐夜。

‘‘我叫齐夜，今年五岁了。’’

宋如星的眼睛更亮了，‘‘那你比我小诶，你是弟弟。’’

宋如星是家里的独生女，平时一个人看见别人都有弟弟妹妹或者姐姐哥哥，她都格外的羡慕。

‘‘阿夜，我能这样喊你吗？’’

‘‘可以。’’

‘‘阿夜，那你要喊我姐姐哦，我比你大三岁，是姐姐。’’

齐夜看了眼宋如星，复而垂下头继续看着雪。

任凭宋如星在他耳边怎么说他都不答应，不肯喊出姐姐两个字。但这么点小挫折怎么能打击得了宋如星想当姐姐的积极性呢。

‘‘阿夜，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求求你了～’’

‘‘不行。’’齐夜说的干脆，一点也不给宋如星希望。

宋如星两腮鼓鼓的，有点不甘心，于是她选择过会儿再提这个要求，等她跟齐夜混熟了之后，她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齐夜肯定会答应她的，宋如星乐观地想到。

两个娃娃蹲在一起，这场面很是温馨。于秀有时看看书，有时又抬头看看他们。

‘‘阿夜，你在看什么啊？这么认真。’’

宋如星顺着齐夜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就是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

‘‘看雪。’’

‘‘看雪啊。那我跟你一起看。’’

说完还让齐夜给她让了个位置。

宋如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格，许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雪好看吗？’’宋如星实在是憋不住了，她想说话，但齐夜是个沉闷孤僻的性格，没人跟他说话他可以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