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临时打扰你了。”陶艾伦把林素安顿好，才又重新拿起了手机，走到了花园里。

“没关系，”江逸刚刚隔着屏幕又目击了一次林素的病症发作，这种只能在一边看着的无力感让他十分的焦灼，“只是陶医生，我以为我们是不能这么刺激她的？”

“确实不应该，只是她这些天的情绪堆积本就已经到了临界点了，我就顺势给她找了个爆发点。抱歉，吓到你了。”

江逸捏着自己已经发烫的手机，斟酌了半天的措辞，才有些犹疑地说道：“你说过她已经很少有这样全身性的发作了，可我才短短几天就碰到了两次……”

“不好意思啊，江先生，对于林素这样不配合的病人，说句不好听的，我倒是宁愿她能有这样显性的发作症状，好过那些她可以凭一己之力瞒过去的，这样我的治疗和用药也能更有针对性。”

“陶医生……”江逸想说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我说过了，你可以叫我艾伦，或者跟着林素叫我神棍、庸医……”陶艾伦的语气带着些浑不吝，“我知道你不赞同我的做法，不用特地叫我‘医生’来提醒我。但我还是相信我自己的初步判断，她现在的这些症状更多受她的情绪影响，而不是单纯的癫痫发作。”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你在这边的那两天，她整体非常的稳定，除了刚刚和你近距离接触时发作了一次后，后面两天没有任何发作症状，情绪也很稳定。

可是你离开后的这些天，她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于之前影像和声音的陪伴了，她开始变得焦躁易怒，头痛症状几乎如影随形，虽然她自己不承认。

突然不受控的摔倒和碰撞，这些更是数不胜数，就陪护这些天给我打电话的频率都远超于过去两年的总和。

她需要你的陪伴，虽然她自己不肯承认，但是躯体的症状无法欺瞒。”

江逸安静地听陶艾伦说完了这些，一时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心里的感受。有些原来自己还是那么被需要着的窃喜，也有为林素那无法自控的无力感而升起的心疼。

“她应该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能。”江逸叹了一口气。

“可你们是夫妻，如果她在你的面前都无法正视自己的脆弱，那生活只会给她更多的打击。你也是，你们俩都必须正视这个问题，解决你们彼此只向对方展示良好一面这个非常不利于关系健康发展的隐患，否则再多的药物治疗也只是在强制压制她的情绪、损伤她的身体而已。”

江逸这下彻底沉默了，这个林素口中的庸医，确实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和林素之间最根本的问题。

“好了，我这个神经科医生就不兼职心理医生了，劝你们有问题及时找专业人士寻求帮助，别一个、两个的都自己扛着。另外，我让陪护把林素的手机找出来了，你有时间多给她打打电话，说说废话都是好的。”

“她……可以用手机了？”江逸问得有些迟疑。

陶艾伦立即否决：“不行，她看这些电子屏幕还是会晕眩。不过我跟陪护说过了，有电话来让她们开着免提给她放一边就好。你也不用在意是不是有人听，这边跟着她的都是F国本地人，一点中文都听不懂。”

“好的，谢谢陶医生，让你费心了。”江逸乖乖地应声，仿佛是个很听劝的、非常配合的病人家属。

陶艾伦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要真的这么听话，就先向她示示弱，别老端着了。”

江逸再次沉默。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是一个演员，应该最清楚这些了。我说的示弱不是让你哭着求她回去什么的，而是让你，放下你那些演员惯有的隐藏自己的毛病，先向她袒露自己，好也罢，坏也好，都让她去判断，而不是由你先筛选好了给她。”

陶艾伦又巴巴一通输出后，发现江逸还是沉默着，他也懒得再多说了，叹了一口气后，准备挂电话了：“哎，我也是说多了，反正我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回头我会再给林素安排一次全面的检查，再确定一下她现在的情况，等检查出结果后我们再联系吧。今天就先这样，再见。”

电话被果断地挂断了，可江逸还是盯着自己手里发烫的手机，若有所思。

直到助理小王敲门进来：“逸哥，机票还要订吗？谢老板正发火呢！”

“别叫他谢老板，”江逸回过神，“叫得我好像海绵宝宝一样……他发什么火呢？”

小王缩了缩脑袋，嘿嘿笑了笑：“这不是马上要进组了么，他怕你真的订机票飞F国就不回来了。”

“不会……”江逸又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机，“先不用订机票了，我还是直接进组，等把这部戏拍完再说。”

“好嘞，我去跟谢老板说。不过……”小王显得有些忐忑，“林小姐她……真的没事吗？”

“虽然我也很想现在就去陪她，可她应该会更希望我先把工作完成。”江逸点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看着锁屏里林素安静的睡颜，心里犯着密密麻麻的疼。

现在的林素应该已经睡了，陶艾伦肯定给她用了些助眠的药物，可她肯定会睡得非常疲惫和不安。这是前两天他在安纳西，她睡得迷迷糊糊时跟他抱怨的。

她抱怨那些药物让她恶心，让她迟钝，让她陷入似睡非睡的困境里，挣脱不出。她喃喃着说，还好有他陪着，她好开心，可下一秒又会愤愤地谴责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江逸当时不知道她是真的迷糊了，还是睡懵了，现在想来也许还有些药物的作用。那么现在，她真的只有一个人时，睡得那么难受，又该向谁抱怨，跟谁撒娇呢？

不得不说，陶艾伦确实犀利而又直接的指出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他和林素，似乎只有在丧失部分理智的情况下，才能真正地向对方袒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