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太紧张，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作过了，今天可能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

此时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一栋房子的花园前了，屋子里跑出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女人，一个推着轮椅，一个手脚麻利地将毫无声息的林素抱到了轮椅上，转瞬已经进了屋子。

江逸站在车边，跟那个陌生男人站在了一起，男人还在用沉稳的话语安慰他。

“发作过后她会有一段时间的双腿麻木，无法自己站立、行走，不过一般几个小时就恢复了。”

“她这是……怎么了？”江逸迟疑地问道。

“嗯？没有人跟你说过她的病情吗？脑外伤后引发的癫痫，”男人显得很疑惑，“两年前她刚转到我这里的时候，一天最多的时候要发作五到六次，这么严重的病情，你没有发现吗？”

“我……我……”江逸被问懵了，他那时进组之前，林素还是整日昏睡的状态。

男人沉默地看着江逸一脸的窘迫，然后又打量了一下他刚刚随手扔在车后座的奖杯和证书，良久，才开口：“我大概知道她一开始伴发抑郁症为什么会那么严重了。”

“还有抑郁症？！”江逸震惊地看向这个陌生的男人，他已经猜测到这个男人大概的身份了。

“对，事故后脑外伤引发的癫痫，每天频繁发作，意识丧失、躯体麻木，经常处于瘫痪的状态，这让她一度丧失了求生欲。我刚接手时她的状况非常糟糕，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厌食、失眠，以及不明原因的呕吐。癫痫发作过后，躯体麻木的范围也比现在要大得多，恢复期也长得多。”

“为什么，”江逸像是瞬间被击垮了，他好不容易再见到林素的那点兴奋劲已经全部被击退了，“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我想，这大概就是她当初会转来我这边的根本原因吧，”男人指了指还落在车后座上的奖杯，“你是一个公众人物这件事，是她最重的心理负担。”

江逸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车后座后，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我……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不过最好别再刺激她了。”男人伸手拍了拍江逸的肩，“别太难过，她已经好很多了。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都是靠着你的那些影像熬过来的。你是她的支柱，也是她的软肋，她还需要你，别让自责先把你自己压垮了。”

“谢谢。”江逸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向陌生男人伸出了手，“抱歉，还没有请教要怎么称呼您？”

“陶艾伦，你叫我艾伦就可以了，我是林素的主治医生。”男人也伸出手与他交握，手掌宽厚而干燥，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你先进去陪陪她吧，别的我们稍后再聊。”

江逸被人引进屋子里时，林素闭着眼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原想坐在床边，可临到眼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矮身，半跪在了床边。

“素素，素素。”他轻轻叫了两声，然后试探性地想去握一下林素的手，却被躲开了。

“你走……”不过两个字，林素还是说得很费劲，可是她的眼泪却哗哗地流。

“不哭了，你刚才还叫我别哭的，现在自己哭得这么凶……”江逸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林素没吭声，她看起来疲倦不堪，仿佛刚刚的突然发作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费劲地扭了扭身子。

“怎么了？是想侧身躺着吗？”江逸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见她有动作，就立即上手去帮忙了。

他直起身搂过林素，帮她翻了个身，面朝向了自己：“看着我吧，我比天花板好看点。”

不过就一句逗趣的话，却让林素瞬间又落下两大颗眼泪。

江逸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可想到刚刚陶艾伦的话，他强忍下了自己的彷徨。

“有哪里不舒服吗？我替你揉揉腿？”他拿过纸巾替她擦掉了眼泪后，又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捋到了她的耳后。

“你该回去接受采访了，之后也许还有酒会。”林素似乎是缓过些劲来了，又板着脸开始赶人。

“然后你又可以趁我不在自己离开了是吗？”

林素垂下眼，不再看他。

“素素，说话。”江逸捏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

“你还要拍戏，要进组，一走几个月。我留着能干什么呢？连最基本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件事都能随时失去，只能毫无尊严地丑态毕露，眼看着别人像害怕疯子、病毒一样站在安全线外指指点点。再然后，某一天，在公共场合犯个病，转头就能把你连累上热搜，到时人人都知道了，江逸，那个才拿了坎城影帝的演员，竟然有个随时在街上犯病发癫的妻子……”

“素素！”江逸打断了她自厌自弃的话，“如果受伤的是我呢？如果现在躺在这里不能自控的人是我呢？如果我像你一样，因为这些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你会怎么做？”

林素红着眼看向江逸，眼泪一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掉了一批，下一批又赶上来，无休无止。她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到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点点回来了。

“那不一样，江逸，不一样。你才拿了坎城影帝，马上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你会喜欢的、非常想出演的剧本交到你的手上，那些以前只能仰望的大导演，现在也许都在想方设法地联系你，还有更多更经典的角色需要你去创造……你的未来还很长很远，你不能停在这里……”

“素素，别逼我生气……”江逸捂住了她的嘴，“你再这么说下去，会让我觉得我们俩的婚姻真的就只剩权衡利弊后的算计了，原来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只会趋利避害的人么？

秦瑶的事，我再次跟你郑重道歉，那确实是我的疏忽。我的那些男人的劣根性让我盲目自大地相信她是真的为了帮忙宣传我们的新电影才回来的。所以，哪怕抛开我们俩的关系，就以事情的因果来看，我也应该为你的现状负起责任不是吗？”

说到这里，江逸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他用力喘了口气后，才重新开口道：“更何况……素素，你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