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青一怔，失笑道：“那我不得成千年老王八了？长命百岁也陪不了他们啊！”

“那等你……以后他们找谁拿主意？”邱红又问。

何青青并不顺着邱红的思路，径直道：“所以我现在得帮着他们把好方向！他们还小，不知道钱有多难赚！”

“不不不，嫂子，你听我说几句。”邱红笑了出来，“是你！不知道他们知道。”

或许是因为这话有些拗口，或许是因为说话的到底是主人，何青青没有马上反驳。

邱红继续说道：“承兴已经工作了，他每天去上工，自己拿工资，他不知道钱难赚吗？子衿，小小年纪，按照您说的，要强，自己攒着钱，舍不得花舍不得吃的，她不知道钱上的艰难吗？”

何青青想想还真是，她女儿挖那些草药，半个月才能挖个一箩筐，晒干了没多重，卖了也赚不到几块钱，这样攒下来的钱，难怪舍不得花用。

“他们都知道的！甚至，他们知道的，可能比我们知道的更多。”邱红斩钉截铁地道，“我们读过的书有限，去过的地方有限，知道的无非是地里怎么种田种菜，怎么使力气，但这帮孩子们，学到的是知识。什么是知识啊？我就举个例子，前段时间，来我们村里的那个罗副镇长，人家就是读过书的人，人家说话，是不是句句都在理？”

何青青一惊，下意识地道：“人家那级别，那肯定的嘛！我家这个臭丫头，哪……哪里比得上人家？”

“现在当然比不上，但如果你让她读了高中，上了大学呢？等她到了二十六七岁，到了罗副镇长这样的年纪，未必比不上。”邱红温和说道。

何青青彻底愣在了原地。

邱子衿也一边打个哭嗝一边抬头看向了帮她说话的邱红。

“哪怕真比不上，”邱红的话很坚定，“咱们说说近在眼前的，村长家里的邱明智，不就是读了高中，接着考了会计，如今在城里安家了吗？”

何青青气短了起来：“那她那成绩，也比不上人家啊。”

“嫂子，你最初嫁给嘉钢哥的时候，日子如何？到了今天，日子又如何？”邱红反问道。

何青青沉默了下来。

“嫂子，给她一个机会，她想读书，就让她去读，家里的新房子可以晚两年再盖，她要是真错过了这个年纪，往后……按照你说的路子，结婚……生子……你也是女人，你知道的，那就真是，再也没有一刻轻松的了。”邱红认真恳求道。

“妈！求求你了！我以后……我以后读完书，出去工作，赚了钱都给你，给家里！”邱子衿忽然也恳求道。

何青青的神色犹豫起来。

荣正想了想，开口递了一个台阶：“嫂子，你想想看，要是你家的丫头能上高中，将来考个大学出来，全村人，还有谁敢瞧不起嘉钢哥？”

何青青急切地想要起一个新房子，一方面是现实居住环境迫切需要改善；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想要显示一下邱嘉钢的本事，给村里人都看看，从前人人瞧不起的憨子，如今日子过得有多红火。

果然，荣正这话一出，何青青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如果她女儿将来真读了大学……那往后那些嘲笑邱嘉钢的人，还真都得闭嘴！

“明泽啊，你们一个年级有多少人啊？”邱红突然问了个题外话。

邱明泽愣了愣，说道：“我们年级一共14个班，每个班都是60人以上，总数可能在900人左右吧。”

“嗯，14个班。嫂子，子衿可是进了重点班的，她已经拼命超过了700多个人，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大好机会。你忍心看着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就这样白白浪费了？”邱红又劝道。

张福子听邱红说了半晌，忽然脑子也清楚了过来，掷地有声地道：“让丫头去读书！我们以前想读书，没得读就算了，现在的丫头想读书，咋还要拦着呢？没钱，来找我要！”

邱嘉钢小心翼翼地看向媳妇：“媳妇，我们让妞妞读书吧？我，我会挣钱！”

“妈！”邱子衿祈求地看向亲妈。

何青青跺了跺脚，恨声道：“读读读！老娘让你读书，你想读高中是吧？读！给你爸，给我争口气！”

她听了邱红那道算术题，忽地发现自己闺女哪怕再没有天赋，也已经靠勤奋超过了许多跟她一样的普通孩子了。

她的闺女，很厉害！

那她似乎也不能拖后腿啊！也许让孩子自己选，走出来的路，比她选的更好呢？

“啊啊啊啊啊……”邱子衿高兴地又喊又叫，还想一下蹦起来，没成想脚早就蹲麻了，没能蹦起来，反而弯了腰成了个四不像，邱悦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她喊完之后，就又哭了起来，眼泪宽河一般流出来。

何青青没好气地帮女儿揩了揩眼泪：“还哭呢？你老娘都答应你了，供你读书！你放心住校吧，你老娘出得起这个钱！”

“谢谢妈！呜呜呜……谢谢！”邱子衿哭到一半，看向邱红，眼神里是千言万语不能说尽的感激。

邱红带着笑点了点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冷菜冷饭，哭笑不得地问，要不要把菜再热热。

何青青闹了个大红脸，人家请客她闹事，这这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薛晓兰却若有所思，低声问儿子：“明泽，你老实说，你到底为什么不住校？”

“……”邱明泽停顿许久，少年的嘴唇和下巴已经隐隐约约地冒出了些许青胡渣，不再像之前那般清秀，他说了实话，“我怕……他晚上来家里闹事。”

这里的“他”，母子俩心照不宣，指的是那个让薛晓兰背上污名的邱嘉飞，如果不是他几次三番地闹，薛晓兰不至于在村里落到遭人嫌弃的地步。

薛晓兰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眼睛立刻红了起来，她的儿子，是为了保护她。

“妈，没关系的，我成绩还可以，在家里睡也确实舒服些，宿舍里还有人打鼾呢，又脏又臭的。”邱明泽轻声说道。

薛晓兰点了点头，同意了。

两家孩子都被大人领着回了家。何青青走之前很不好意思，郑重道了歉，又说再过些天，她家里婆婆生辰，也请回客，让大家都一起去，邱红和薛晓兰都答应了。

最后走的荣正朝着小姑娘勾勾手指：“悦悦，跟我来一下。”

邱悦去了隔壁一趟，过了许久才回来，怀里抱着个有她一半高的，无比柔软可爱的玩偶大熊，它怀里一左一右还有两只巴掌大的精致小熊，小姑娘的眼睛已经兴奋地成了星星眼。

是从来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玩偶，如今真实地抱在了怀里。

这是荣正准备的奖励。

邱悦象征性地拒绝了一下，最后满心喜悦地抱在怀里回了家，颇为忐忑地看向亲妈，害怕邱红不让收。

邱红纠结良久，没开口让孩子退回去。以后再看看怎么还礼吧，她无法拒绝荣正的无孔不入，她和两个孩子压根无处可去。

……

请客结束后，轰轰烈烈的夏收也来了，田野上一望无际的稻浪成了青黄交加的美景，黄色的饱满的稻穗，青色的是稻叶与稻杆。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打谷机的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