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兰初时以为邱红是在嘲笑她自夸，急切地解释道：“邱嘉飞那个……那个畜生，在村里跟别人说，他……就喜欢我的样子，我……我真恨不得换个样子长！”

“晓兰姐！”邱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怎么这么傻！”

薛晓兰：“……”

“长什么样，也不是我们受欺负的根本原因。”邱红认真说道。

这招说辞她实在太熟悉了，从前在大王村的时候，她那前婆婆、前小姑子凭空骂她小贱蹄子，说的是她长得漂亮，一看就不安分；已经见了阎王的王长兵也总怀疑她在外头勾勾搭搭，看见她跟村里男的打声招呼也要摆摆脸色，其实她整日里都忙着种田种地，哪里有心思勾搭呢？

有些人因为长得漂亮要被欺负，有些人因为长得丑也要被欺负，其实说到底了，这里头欺不欺负你，跟长相没有半毛钱关系。

被欺负的人，纯粹是因为好欺负，无力反抗或者反抗不过。

“晓兰姐，我只问你，假如是建国叔的儿媳妇长你这样，或者大坤爷的儿媳妇，友春伯伯家的儿媳妇，长你这样，邱嘉飞敢说那句话吗？”邱红又问。

薛晓兰睁大了眼睛。

“或者都不用这三家来比，只拿……小泽的伯娘来打比方，假如她长得跟你一样，你觉得邱嘉飞敢说那句话吗？”邱红的嘴角带上了十足的嘲讽。

薛晓兰以前真的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倒霉，不幸被邱嘉飞看上了，所以他才会频频示好，惹得许小琴吃醋大闹，传出各式各样的闲言碎语，让她和儿子在十数年里饱受折磨，更让她在公公婆婆，甚至是娘家那边都抬不起头来，还觉得万分愧对在外打工的丈夫。

如今听完邱红的话，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许久后也露出了一个惨笑：“我懂了，他选我，是因为我……男人不在家，儿子还小，没有人帮我撑腰……好欺负。”

邱建明常年在外务工，她娘家离得也远，家里公婆和大伯哥小叔子妯娌之间，只会咒骂欺负她，说她“水性杨花”，却也都不会相信她，替她出头。

所以邱嘉飞才敢。

“晓兰姐，咱们继续搭伙干吧！”邱红利落地决定道，“咱们俩的处境虽有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好欺负的那类，既然干活能干到一块去，就搭伙一起干，既免得还要看脸色、去求其他人，也能叫他们看看，咱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即使不靠男人，照样能撑起半边天！你觉得呢？”

而且，她的风言风语在未来也不会少。

邱红想得明白，她一个寡妇，又确实长得漂亮，往后只怕更离谱的谣言有的是。

这种的情况下，能找到一个干活麻利，还老实的人搭伙，实在难得，邱红不想失去这个好机会，所以愿意帮薛晓兰说话，也是间接地在帮她自己争取小伙伴。

“好，好！我们搭伙！”薛晓兰连连点头，看着邱红眼泪重新掉了下来，她觉得邱红身上有股子她也说不清楚的力量，这力量让她忽地对眼下、对未来的困境生出了澎湃的勇气。

或许，泼在她身上的脏水有一天总能洗掉。

薛晓兰一边跟着邱红道谢又道歉，一边把自己的苦水倒了倒。

她男人在外面打工，不愿意回家里种田，也不做让她和孩子一起出去的打算，只肯每个月寄钱回来，这点虽好……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将儿子从生下来到现在拉扯到上初中，又被邱嘉飞那畜生破坏了名声，在婆家各处抬不起头，实在是风刀霜剑严相逼，满肚子苦水不知说给谁听。

邱红成了这个倾听者。

两个苦命的女人一个说一个安慰，因为互相颇为感同身受，体己话越说越多，感情飞速亲密了起来。

正事也没耽搁。

三点多的时候，两个女人带着小孩又去了田里。

邱红手背上出血比较多，但那是她自己割的，把着分寸，也就是伤了肉，骨头好好的，倒是被邱承宇打的那一下，反而更严重，没骨折，但淤血看着可怖，小手臂也一下一下跳着痛。

薛晓兰让她在一旁休息，她也不听，说自己右手还好着呢，往左手上套了一个塑料袋保护，接着扯辣椒秧子、撒肥料、种秧子……一串流程除了不似往常麻利，半分也没有耽误正事。

小邱诺也非常给力，他还太小，正经的忙帮不上，但可以边玩边帮，邱红给了他半篮子辣椒秧，让孩子每次分出两株辣椒苗，扔到田垄上打好的一个个的小坑里。

小孩异常认真，小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两只嫩呼呼的小手，眼睛配合着仔仔细细地数好两株，用力丢！

虽然时常扔不准，但邱红也不嫌弃，鼓励儿子慢慢来，不着急，累了就歇一歇，母子两个都十分开心。

薛晓兰是彻底服气了，心情也忽地整个明朗了起来，种了两垄秧子后，她利落地抢了挑水的活，这活更重，要拿水桶一趟趟地从河沟边舀水，再担到田里，一个个坑淋生根水。

这水不能小气，得浇透，一坑一大瓢的量才好，不然生根慢，还容易死苗，那样补种的话更麻烦，所以水得一趟趟来回挑，没一会肩膀上就火辣辣了。当然，老农民肩膀上的皮都很耐磨，不至于破皮，但也累得慌。

即便如此，她的脸上也始终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就差没哼歌了。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因为邱红坚持带伤干活，两个人硬是把六分田的辣椒秧全给种好了，一排排整齐的田垄，一排排因为刚种下去，还微微弯着脖子的辣椒秧，在暮色朦胧里叫人看着满心欢喜，再等两三个月，开始挂果后，就都是钱了！

晚上的时候，邱悦放学回家，瞒不下去了，邱红对着女儿又把下午哄儿子的那一套拿出来说了说。

邱悦十分心疼妈妈，直到吃完饭后还是闷闷不乐，又提出要求，未来半个月内，家里做饭洗衣服都归她管。

“好！”邱红欣慰于女儿的贴心，又转移话题，“你不是心心念念要看花种吗？快来看看。”

薛晓兰惦记着这一回事，从田里回家后，一分钟没耽搁，从交好的一个婶子那，讨来了花种，给邱红家里送了过来。

邱悦打开妈妈递过来的两个纸包，一个里头是大小形状有些像蚕豆的深棕色种子，这是凤仙花种；另一个是黑褐色的，豆粒大小，形状像地雷，就是地雷花种了，学名叫紫茉莉，养好会开出漂亮的紫色的喇叭状花朵。

院子虽大，但被邱红放日常要烧的柴火占了不少地方，花种只能插队，种在丝瓜和花豆苗的中间，还得严格控制距离，最好不要互相影响。

邱悦亲手埋好了花种，又仔仔细细地淋了水，眼睛露出明亮的期待来，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种花呢，一定要好好地长大呀！

邱诺也是头一次参与种花，此刻非常积极：“姐姐，以后我帮你浇水！”

“好呀，但是不能浇太多哦！”邱悦从小跟着妈妈干活，很懂浇水太过会烂根的道理。

邱诺乖乖点头。

“过两天，还得再砍几根竹子回来，做个小围栏围起来。”邱红也有打算。

家里的最后一只鸡在不久前有一半成了鸡汤，一半做了辣子鸡，在这之后，并没有养其他活物，邱悦听了觉得奇怪，问道：“妈妈，你是打算买小鸡回来养吗？”

只有家里养了喜欢到处觅食的鸡鸭，才需要用到围栏，防止它们捣乱乱啄。

“嗯……鸡也可以养几只，过年的时候吃。”邱红笑眯眯地回。

邱悦眨眨眼，“也”？难不成家里还要养其他的小动物吗？

邱红刚准备说呢，院门被拍了拍，隔壁一老一大在门口打起了招呼，俩人手里都没空着，老太太手里拿着碗，拎着个小袋子，荣正手里是半麻袋不知道什么。

没顾上回答女儿，邱红赶紧开了门，把人迎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