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病了，很严重，你能不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听到张四羊这句话，张二狗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迷茫的抬头，四十五度看着天空。

往事如同电影般，一幕幕在他眼前回放。

小时候，他父亲就死了，只留下一个聋哑的母亲和四个孩子。

当时张家的条件太差，作为一个聋哑人的母亲，又如何能照顾好四个兄弟呢？

像是别人的家庭，或许还能出去打工，靠一点工资，养活自己和孩子没有什么问题。

再不济，在农村，只要做一点田或者土，同样也能把孩子们拉扯大。

但，张二狗的母亲是一位聋哑人。

打工对她来说已经是奢望。

做农活，她一个残疾人也做不了多少。

而且，家里一分钱都没有，又去哪里买那么多农作物种子呢？

所以，张二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和三弟饿死。

少了两个孩子，母亲的压力也变小了很多。

家里逐渐养得起他们了。

但生活依旧很拮据。

张二狗十六岁那年，家里突逢变故，他家的房子塌了。

所以，一家三口人不得不搭了个棚子，从此风餐宿露。

张二狗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这个年纪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自己和弟弟就只能日复一日的干着农活。

一天，母亲因为长久以来的劳作，终于病倒了。

张二狗不但要照顾弟弟，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

张二狗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一个月后，他就已经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了。

一天晚上，他发现母亲已经睡着了。

张二狗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看着卧床不起的母亲和枯瘦如柴的弟弟，他想要结束这一切！

于是，他决定用被子让母亲窒息而亡，然后用同样的方法送弟弟上路。

最后他再自杀。

但他刚把被子捂在母亲的脸上，就被他弟弟发现了。

但病弱的弟弟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张四羊直接被他踹倒在地，拳打脚踢之后，他再次回到了母亲的面前。

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呼吸很平畅。

但此刻张二狗也醒悟了过来，他实在是下不了手！

因为这一个月来，他终于体会到了母亲的辛苦。

于是，从后一天开始，他白天跑去砖厂搬砖，晚上回来照顾母亲和弟弟。

半年后，母亲的病康复了。

弟弟的身体也好了一些。

不过，张二狗自己觉得无颜面对母亲，即使她不知道自己曾经试图伤害她。

于是选择来到橙山做一名挑山工！

每个月，都会将自己百分之八十工资寄回家，而且找一个会写字的挑山工，替自己写一封信回去！

他母亲是上过学的，原本也不是聋哑人。

后来生了一场大病，被当时村医注射错多了抗生素，才导致的聋哑。

就这样，张二狗在这里呆了三十年，自己也成家立业了！

不过他更辛苦的工作，依旧每个月都寄回家500块钱。

有时候，他也会收到母亲回寄过来的信。

得知她的身体很好，弟弟也成了家，他就放心了。

不过，张二狗寄信都是去镇上寄的，并没有留自己的真实地址。

这才让张四羊找了他很久。

张二狗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

“我还有什么脸回去呢？”

张四羊听着张二狗的话，不禁火冒三丈，直接一拳打在张二狗的脸上。

张二狗被一拳打倒在地，但他并没有还手，而是让这个弟弟发泄心中的怒火！

张四羊打了十几拳，也打累了，径直躺在张二狗的旁边。

两兄弟毕竟三十年没有见过了，不可能一直这么打下去。

出完气之后，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张四羊叹了一口气，说道：

“当年，你就是这么打我的！”

张二狗听到这话，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这是他这辈子永远难以忘记的一幕。

张四羊拿出一个陈旧得快要坏了的笔记本，递给了张二狗。

张四羊说道：“这好像是我妈那些年的日记本。”

“在她生病之后，我才在她枕头里发现。”

“我看她把这个笔记本缝的很严实，我想，里面装的东西肯定很珍贵！”

“但我不识字，也不想让我媳妇知道这些秘密，所以就拿来找你。”

“我没有骗你，她真的病了，而且很严重。”

“你看完之后，再决定回不回去！”

张二狗接过笔记本，翻开已经泛黄的纸张。

看着上面记得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张二狗痛苦的合上了笔记本，说道：

“我不识字。”

张四羊无奈的接过笔记本，说道：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识字一样！”

张四羊说完，朝着远处看去，看到石昊站在远处。

张四羊喊道：“小兄弟，你会识字不？”

石昊说道：“会啊！”

张二狗朝着石昊看去，说道：

“石小兄弟，快来帮我个忙！”

张二狗对着张四羊说道：

“这是跟我在橙山一起做挑山工的小兄弟！”

石昊闻言，走到了两兄弟的面前。

刚才他们的对话石昊都听到了。

也看到张四羊拳打脚踢的。

不过石昊没有劝，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他一个平民，在不知道前因后果时，不好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张二狗和张四羊从地上爬起来。

张四羊将笔记本递给石昊，请求道：

“小兄弟，我们兄弟俩都不识字，你能不能把这笔记本的内容念给我们听一下啊？”

“但我看这里面内容太多了，你能不能从中挑一些你觉得比较重要的内容念啊？”

石昊接过笔记本，说道：“没问题！”

石昊和张家兄弟两找了一个石凳。

石昊翻开这本泛黄的笔记本，开始念道：

“俺今年14岁了，爸妈不让我读书了，说要把机会留给弟弟，同时也安排了媒婆，让我嫁人，我都还没有见过我丈夫是什么样子的，就稀里糊涂的嫁了。”

“丈夫家里只有一栋土房，但好歹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场所，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怀孕了，丈夫坚决不让我干活，说我和孩子要紧，我终于感受到被别人关爱的感觉，是真棒呀！”

“儿子出生了，过程很痛，但我很快乐，看到他白白胖胖的样子，我不禁想到，以后谁家姑娘会这么好运，能嫁给我们老大呢！”

“老大一个月了，我和丈夫回娘家，却发现我的爸妈都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我很伤心，难道他们忘记还有我这个女儿了吗？”

“怀上老二了，我真的好开心，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

“我感冒了，这次好像比较严重，我现在几乎连笔都拿不稳了，不过今天医生打了很多抗生素，说这样好得快！”

“我听不见了，不知道是为什么，于是我找到我丈夫，想告诉他我的情况，但他似乎也听不见我说什么，一直将耳朵凑到我的面前，我意识到了，我现在也说不出话了！”

“我的世界失去了声音，他们也听不到我的话，我真的好想离开这个世界，但我一想着我那憨厚的丈夫和四个孩子，我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丈夫去城里打工，出车祸死了，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老大被饿死了，我真的好无助……”

“老三也去了，终究是我这个母亲做的不好！”

“生活越来越难了，我觉得我每天全身都在痛，但我不能倒下，我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我得坚持！”

“……”

“我看到老二很累，眼睛一直在看我，于是我装睡，想偷看他想做什么。原来，他是想送我去见丈夫和两个苦命的孩子。或许这样，他和老四就会过得更轻松一些吧？”

石昊读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大致知道了这一家人的情况。

深呼吸之后，继续念着日记：

“老二去打工了，还寄回来了一大笔钱，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我用老二寄来的钱，修了一栋房子，毕竟老四也长大了，要是没有房子，就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老二离开家里十年了，每个月都在往家里寄钱，相对于钱，我更希望看到他回来！”

“听说老二结婚生子了，真好啊，我也想去抱抱我的孙子，但我老了，走不动了。我今天给他写信，我骗了他，我说我身体还很好，现在还能挑粪呢！”

“二十年了，老四都结婚了，老二怎么还不回来？听说我孙子都已经上学了，真好啊！我是个不合格的妈妈，都没能让老二和老四上学……”

“终于抱上孙子了，我这辈子，死也值得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大孙子，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和老二小时候一样？”

“三十年了，我应该是看不到老二回来了，我只希望，上天能好好对待他们兄弟俩，让他们的后代不再受我们曾经受过的苦，我愿意下地狱，来换取他们能够幸福的生活。”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写日记了，我已经拿不动笔了，写完这次，我要把它藏在我的枕头里，我死后，让老四烧给我。它对我来说，就是我的生命，要是没有它的陪伴，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再见了，我的小宝贝，我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