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东海岸。

向下穿过暗沉重压的海水，海底微弱的荧光昭示着唯一的生机——

嘭！

一处狰狞的岩块炸裂开来，黑暗中涌出的黑气，于海底一圈一圈地荡漾着，冲散了仅存的些许荧光。

但，奇怪的是，这黑气没有任何侵略性，仿佛只是沾染上了黑色，宛若无物。

轰隆隆！

漆黑缺口还在不断扩大，庞大的冲击力在海底蔓延。

嗡——

黑气扩散到了某个程度后，仿佛受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变得颤动，甚至停在了原地！

叮！

一道冰蓝光芒出现在海底，随即，漆黑锦袍，冰蓝小剑，那道身影......

上方，一位衣衫褴褛的老道缓缓收回了目光，身周空间扭曲，缓缓消失。

......

绝望长廊。

两侧参天石壁陷入了沉寂，涌动的黑气似乎已然停息。

尽管漆黑，但氛围却悄然变化，压抑渐渐消失，透着一股即将圆满如一的意境。

嗖嗖嗖！

一股狂风横贯整个长廊吹来，带走了此间最后的冰冷。

随狂风源头追溯而去——

时间仿佛失去了概念，这一程，不知过了多久。

嗡——哐当！

金芒之下，一柄狰狞漆黑古刀落在了地面之上。

咔嚓！

无数的裂痕出现在漆黑古刀之上，让其破碎，化作星星点点，直至完全消失。

玄幽千斩的眼瞳凝视着身前的青袍身影，眼神一瞬涣散，一瞬又变得解脱。

它，

败了！

临渊剑刺进玄幽千斩的胸膛，已然敲响了玄幽千斩最后的钟鸣。

手持临渊剑的，不是叶染，还能是谁？

方才的狂风，就是叶染与玄幽千斩战斗中产生的风暴。

叶染发丝散落，带着凌乱，青袍破旧，被划开了数道口子——

尤其是叶染肩下的那一处狰狞伤口，距离叶染的心脉，仅是毫厘之差！

鲜血与青袍交融，染成了一种......黪青之色？

凌乱发丝下，那一双眼瞳，深邃之下，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但与平静的气息相称，却又显得有些诡异，让人内心震动，望而生畏。

临渊空间中，嘻嘻哈哈的长渊一改以往脾性，只是静静地陪着叶染。

无尽的战斗中，长渊与叶染一样，看到了戍念前辈的力拔千钧，一路杀到“幽”不再冒头，更看到了戍念前辈于绝望长廊之外的念想——

那些受幽族之祸的普通生灵，让身为魔族的长渊，出现了怜悯和恻隐之心。

魔族的残暴是不争的事实，但长渊绝非受了生灵清天洗练的影响，反倒是有些什么不知人知的秘密，甚至连叶染都不知道。

别看长渊对叶染一点架子都没有，但是长渊绝对是内心极为傲的人，这份傲，并非高傲，而是傲于自己的坚持。

大抵是因为叶染对长渊的真诚，所以长渊从来不对叶染忤逆，不同于奴印，不因为奴印，或许，长渊和叶染，就是一路人吧。

“嗯？”一个小脑袋瓜子从灵石堆中探了出来，眼神带着好奇。

小七在吸收重土和炼化灵石之中，已然成长了不少，只不过体型并未有特别的变化，更多是气息的凝实。

长渊望了一眼小七，叶染这一路杀来，并未让小七看到，也得亏长渊在临渊空间守着，没有让小七的感应打扰叶染。

小七倒也是懂事，似乎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到了后面，也不再呼唤叶染了。

“吾，败了？”

玄幽千斩自顾自开口，像是疑问，又像是在陈述，话语落下，仿佛无数岁月弹指一挥间，化作尘土。

“你败了。”

这三个字，似浊气散尽，平静而又充斥着沧桑。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玄幽千斩狂笑，躯体颤动，但是并未挣扎，已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叶染疲惫眸子中的锋芒缓缓消散，回想起这一路走来——

......

“汝杀不死吾！”

“吾不朽不灭！”

叶染借助叶天的武道意念，一路杀入长廊“尽头”，阵前突破如若轻车熟路。

杀得幽胆寒，杀得幽灭尽。

终于，叶染碰到了玄幽千斩。

第一次，叶染大战其千百回合，洞悉，熟练，方才勉强获胜。

第二三次，叶染更加熟练，千余回合内击败胜之。

就这样，叶染用遍了武道意念上的所有兵器，无一败绩！

依稀记得，戍念前辈所言，在玄幽千斩最擅长的领域，正面击垮，摧毁其意志。

但是，就是这样击败了无数次，玄幽千斩依旧会复苏重生！

杀不完，灭不尽！

也就有了不断回响的那两句话。

汝杀不死吾。

吾不朽不灭。

面对这种情况，叶染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自己，破局之法，还是破局之法！

叶染杀到最后，完全是和玄幽千斩意志的对拼，一次次的获胜，一分一毫的疲惫，都是切切实实的感受。

结合，玄幽千斩的话语与意志对拼的感受下。

祂......

这是叶染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字。

也是叶染得出来的猜测，而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更加确认了叶染他的这个想法。

所以，就有了如今的一幕，叶染肩下，距离胸口毫厘之间的豁口。

也是在那一刻，叶染悟了。

叶染一开始的想法彻底错了，击败玄幽千斩，确实没错，但是，叶染太过追求完美，错误理解了戍念前辈话语的含义。

无论是叶染获得的武道意念，还是戍念前辈凝结出的这段虚幻的重演，于情于理，都不是真正属于叶染自己的东西。

哪怕是叶染真正领悟了，是那些使用悟道团水平的千百倍，都无用。

而那一句不朽不灭，或许不是喊给玄幽千斩的，而是喊给叶染的。

每一次意志碰撞，叶染能感受到玄幽千斩被抑制，那种感觉，不是力量可以形容的，无形无质，无法捉摸。

若不是叶染从林苑中出来，是万万联想不到这一点的。

祂......

或许就符合这一描述。

结合这些种种，叶染得出了一个破局之法，也是极为冒险的做法！

既然这些都不属于叶染，那属于叶染的，只有叶染本我，叶染本身！

叶染知道玄幽千斩的命脉不在心脏，玄幽千斩亦是知晓叶染洞悉了这一点。

而反过来，叶染的命脉就在心脏，玄幽千斩也知晓。

道我假借身外之物，言我傍身不朽不灭。

二者皆弃，抛长现短，不留后路。

这才是真正的意志对冲，也正是叶染如此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做法，彻底击溃了玄幽千斩的意志。

叶染追求的完美，追求的留有余地，或许是一种大智慧的体现，是迫于局势处境的考虑。

但是，对于玄幽千斩这样的疯子来说，并不适用。

显然，叶染赌对了，这是一场豪赌。

叶染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生死之后的平静。

哪怕古刀刺入叶染的身体，叶染修为散尽，也能重新来过的信心。

临渊界恢复修为的神妙么？

叶染在无尽的战斗中，以及一路走来的种种下，从未将其当作理所当然。

就像扶苏释放太虚龙炎时的心境一般。

若有万般因果，暨而往之。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此间种种，叶染自当明晰。

呼呼呼——

不知何时，叶染身后，一股微风扬起，吹动了叶染的发丝和青袍。

这股微风，温暖而又厚重。

嗡！

长廊两侧，参天石壁开始颤动，这一次，不再是黑气，而是无数的金芒涌出。

补天石分解为一块块，将绝望长廊“溶解”开来。

玄幽千斩被吹来的微风冲散，身体逐渐消失。

叶染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暖意，一瞬间被压制的无尽疲惫感涌上心头。

原来，是，汝......

叶染内心一震，但是依旧没有抵挡住潮水般喷涌而出的疲惫感，身体渐渐倒下。

“叶小子！”

金光逐渐掩盖叶染的身躯，也淹没了长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