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姝给江沉留了电话号码，让他有麻烦了就找她。

江沉望着手心里的一串号码，仿佛在看着他和姐姐的又一层羁绊。

“真的么？”

我真的可以找你么，姐姐。

般姝勾唇，“别不好意思呀，江沉。”

江沉眼里的光簌地亮起，他不可思议地对上般姝含笑略弯的双眸，“姐姐？”

“嗯，我想起来了，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我们也算是有缘。”

江沉轻轻“啊”了声，迟钝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嘴角弧度不可抑制地上挑。

姐姐记得他。

所以江沉不是一点都不重要，对吧。

般姝虽然给江沉留了联系方式，但他大约怕打扰她，所以发信息的次数寥寥无几。大多是提醒天气降温，记得添衣之类的问候性内容。

到了冬末，般姝点开手机，看到手机里安静躺着一条短信。

虽然没有备注，但她知道这是江沉。

【姐姐，下周我们班级要开家长会，我没有家长，姐姐可以来帮我开家长会吗？】

大约怕她为难，后面又跟了一条，【不方便也没关系的。】

般姝吸了口草莓奶，打字，【方便的，不过不知道江昭要不要开家长会。】

他们是一个学校的，还是一个年级的，如果江沉要开家长会，江昭班级大概率也要开。

对面很快又发过来一条，【江昭不用的。我问过了。】

【如果江昭也要开家长会，我就不会来麻烦姐姐了。】

般姝把这件事应下。

晚上江昭回来，般姝问他，“你们最近要开家长会吗？”

江昭仰头喝了一大口水，透明的水渍顺着精致的下颌划入锁骨，他扭头，“不用啊，我们之前开过家长会了，不过好像听说七班最近要开一次。”

“哦。”

“你问这个干嘛。”江昭凑近她，身上浓烈的松雪香将般姝包围，“你平时都不关心这个。”

般姝慢吞吞吸了口草莓奶，“没什么，就问问。”

江昭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晚吃什么。”

“别摸我头发。”般姝躲开他的手，叉着腰，趾高气昂道，“江昭，我是你姐姐，没大没小的。”

江昭有点郁闷。

没有弟弟会在晚上想着姐姐入睡。

但他好像不能说。

般姝不常去江昭的学校，有时候犯懒，连家长会也躲过去。好在江昭早就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拉住一个正在吃手抓饼的学生，刚要问七班怎么走，身后就传来少年惊喜的声音。

“姐姐。”

般姝回头，见是江沉，松了口气。

“我刚刚还想要问路。”般姝仰头，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出她许多的清瘦少年，“家长会快开始了吧？我们走吧。”

江沉垂眸盯着她柔和漂亮的轮廓，心脏仿佛被小锤子轻轻敲了下。

他没有奢望过她会答应。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可是啊。

姐姐远比他想的还要善良、心软。

少年站在学生中，目光掠过嘈杂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那道纤瘦漂亮的身影。

她在其中格格不入。

她太年轻，太漂亮，太耀眼了。

“那是江沉的谁啊？好漂亮。”

“不是说江沉是个没爹没妈的野种吗，那个女人不会是传闻中那个包养江沉的老女人吧？可是看着也不像啊。”

“说不定呢，有钱人包养的都好。”

“江沉浑身都是病毒，也不知道那个漂亮姐姐怎么看上他的，难道他床上功夫很牛逼？”

周围人充满恶意揣测的窃窃私语传到江沉的耳中。

他头一次生出愤怒的情绪。

原本已经习惯了的。

少年过于优越出众的容貌没能让他像江昭那样备受瞩目，反而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非议与痛苦。

除了忍受那个老醉鬼的殴打践踏，还要忍受同学的肆意讥讽嘲笑。

江沉有时候会觉得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什么。

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喜欢他。

江昭是天之骄子，人人都羡慕他。

而江沉，则是地下的淤泥，肮脏腥臭，人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最后还要怪他满身污秽，弄脏了他们的脚。

江沉忽然有点后悔就这样自私地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

他垂眼，默默祈祷，希望姐姐不要听到这些声音。

他的姐姐那样的温柔、干净。

般姝回头，见少年弯唇冲她甜甜一笑，她也忍不住轻轻弯了弯晶亮的眼眸。

家长会进行到中段，江沉收到一张纸条。

——出来。

没有署名。

尽管江沉还是能认出他的字迹。

他悄悄推开后门走出去，就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江昭的尖子班离这里有些距离，他似乎是跑过来的，发丝凌乱，眸子喷火。

江昭提了提唇角，头一次用这样讥诮刻薄的口吻，“你他妈是没爹还是没妈？”

都没有。

江沉想。他本来就没爹没妈。

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他侧身躲过江昭的拳头，可少年人的火气又怎会这样轻易地平息？

江昭几乎是像护食的小豹子冲上去和江沉厮打在一块。

教室外的响动终于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两个眉眼相似的少年此刻视对方为最痛恨的仇人，恨不得将其拨筋抽髓，喝血食肉。

江沉以躲闪居多，因而他身上的伤势要更严重。

因为他知道。

江昭受伤。

般姝会难过。

他不想姐姐难过。

江沉有一次从老醉鬼家偷跑出来，偷偷躲在阴暗的角落，看到般姝抱着发烧的江沉掉眼泪。因为江昭难过，所以她也难过。

可是她难过，江沉也会难过。

那时他好羡慕江昭。

即便他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没人会为他掉眼泪。

很快江昭的班主任也赶过来。

班主任不由分说挡在江昭的身前，冰冷的镜片后是锐利的打量，在打量江沉：

“江昭是好孩子，他不会主动打人的。”

教室里人头攒动，几个家长挤在门口看热闹，般姝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推开人群走出来。

看到眼前两个少年，静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