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看似沉浸在秋收的喜悦，实则阴云密布，众有愁眉。

大伙担心的有两件事，一件是立嗣，一件是出征。

曹植身边有杨修丁仪为其出谋，曹丕身边有贾诩吴质为其划策。

而如今，立嗣和出征两事又纠结在了一起。

前段时间，曹操听说刘备到了关中，于是派曹洪带兵五万前往洛阳一带，名为布防，实则充当大军先锋。

曹操本想派曹植担任监军，结果曹植听信杨修的言论，认为如此关键时刻，万万不能离开曹操身边，于是假借酒醉，故意耽误了时辰，结果曹丕一来一回，并无他事发生。

在这之后，曹操以带病之身，巡视了兖冀并豫等地，又提拔赏赐了不少将领。

夏侯惇曹洪徐晃于禁等人皆有求战之心，于是，曹操于垂暮之年，再度决定殊死一搏，他要让刘备知道，他能打败他一次，就能打败他无数次。

天下英雄，唯有操一人。

我抬举你时，你才能和我青梅煮酒；我一旦发怒，你就什么也不是。

今日，是登台祭天，告诉臣民，挥师讨逆之日。

天空本是一片天朗气清，结果曹操祭文刚读到一半，突然狂风大作，将桅杆都给吹断了。

众人见状，原本就不想曹操出征的那些人纷纷跪地呼喊。

“此乃上天示警，此时出征不详啊！”

“风吹杆断，此乃大军中途受阻之象，还请魏王收回成命。”

……

曹操面露不虞，看向身边几人，先是询问杨修：“德祖，你觉得呢？”

“太常令推得吉时，却突然风雨大作，此事不可为不严重，魏王理应祷告上天，推延出征之日。”若论不希望出征，杨修绝对是第一人，只不过他受到过曹操警告，不敢再直言，只能劝谏曹操推迟一二。

曹操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看了一圈众人，问道：“司马懿何在？”

司马懿战战兢兢的从后面走出，跪倒在地，大声说道：“所谓风从龙，云从虎，此番真龙出世，自然风雨相随。”

曹操冷哼一声，看向众人。

众人纷纷表示，司马懿说的对。

曹操舒了一口气，开口道：“着太卜上前占卜吉凶。”

太常，朝廷掌宗庙礼仪之官，位列汉朝九卿之首，下有太史、太祝、太宰、太药、太医、太卜六令及博士祭酒等十几属官。

话音落下，身着素积皮弁的太卜在钟鼓齐鸣声中载歌载舞而入，一手拿着小鼓，一手拿着龟甲。

战国起，战乱变得频繁，占卜之礼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不过但凡大战，诸侯都希望通过占卜来提升士气。

太卜此时十分的紧张，若是占卜为吉，他势必会得罪不愿意出征的那些人；可若是占卜为兄，他怕是要被曹操直接给砍了。

太卜令衣袖飞舞，看似平静，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他额头上的汗珠。

他将铜钱塞入龟甲之中，嘴里默默祈祷着，“老天爷啊，给个‘吉’吧！”

龟甲砸向地面，铜钱散落。

太卜令眉头一皱，因为铜钱四枚朝上，两枚朝下。

遁卦，浓云蔽日，诸事不遂。

卦云：浓云遮日不见明，劝君切莫出远行。

先前劝曹操不要远征的人见此卦象，反而不言语了。

曹丕站在那里，突然发现有人在他后背比划，灵机一动，站了出来。

“恭喜父王，贺喜父王。”

“哦，丕儿为何这么说？”

“昔日武王伐纣，卜筮之逆,占曰大凶，可世人皆知，牧野一战，武王平定天下，今日父王起兵，不亚于武王伐纣之事。”

听到曹丕这么说，曹操十分高兴：“丕儿之言，甚得孤心！”

贾诩见状，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看曹操如此重视风雨卜筮，也知晓曹操已经年老力衰了。

若是三年前的曹操，见此情景，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甚至会抽出宝剑，一剑砍断铜钱，然后说上一句：“区区六钱，何以断孤大事？”

祭天之事完成，曹操下令，三日后出征，诸公子南门送行。

结果就在当天，曹操就听到言论，说太卜卦象，乃是受杨修所托，故意为之。

杨修也听到这个谣言，连忙跑到曹操面前澄清。

结果曹操只回了一句话：“德祖为孤料理军务文书，事务繁忙，今出征在即，还有心思理会这种小事吗？”

曹操既没责罚杨修，也没替杨修洗清嫌隙，杨修心中顿感不妙，只好俯首退出。

此事好像就此揭过了，只不过有人注意到，这太卜令已经换了一人。

曹丕府中。

曹丕与吴质大笑。

“季重此计，真叫杨修有冤不能辩啊！哈哈哈哈！”

谣言的恐怖之处在于，有的谣言散布之后，无论洗不洗清，造谣之人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公子，那杨修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早已与魏王心中生隙，此计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吴质面带奸笑。

曹丕频频点点，但很快又忧虑下来，“今日我提及武王伐纣一事，父王大喜，可是仍未提及设立世子一事，后日南门送行，父王定会考较我等诗词，子建诗词一出，我恐怕父王心中难免会偏向他啊！”

吴质思考一二，便凑到曹丕的耳边说道：“王当行，流涕可也。”

曹丕会意。

……

出征之日。

“登城隅之飞观兮，望六师之所营。

幡旗转而心异兮，车马动而伤情。

顾身微而任显兮，愧责重而命轻。

嗟我愁其何为兮，心遥思而悬旌。

师旅凭皇穹之灵佑兮，亮元勋之必举。”

果不其然，曹操出征前，命众人作赋，曹植一张口，众人便想象出六师出征英勇作战，大胜而归，而曹植本人登楼仰望，为父祈福的思虑亲情。

曹操很是欣慰。

转头看向曹丕，曹丕已经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儿臣学艺不精，不能披坚执锐，与父亲共同征战沙场，深为惭愧。孩儿只愿父亲征战在外，多加保重，一日三餐，不要误了时候，孩儿会在家与母亲一道为父亲祈福，惟愿父亲平安归来。”

司马懿骑在马上，位在曹操之后，看到曹丕这般模样，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起来吧，我走之后，这邺城的安危便交给你了，平日少去牵鸡遛狗，有空多陪陪你母亲。”

“喏！”

曹操说完又看了看，发现曹冲不在。

这时，下人送来一封信，曹操接过一看，是曹冲写的，说是要替父亲说服孙权，为父亲接下来的大战多添一分胜算。

曹操一笑，也没当回事，不过想到孙权也不敢对曹冲怎么样，于是也没阻拦，只是让许褚传令，沿路放行，并做好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