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萧织淼觉得不像是在梦境之中，她和萨洛斯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隔着过去和未来在接触，在沟通。

现在，他触碰到了自己，打破了屏障。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萨洛斯的手在她的脸颊上游走......

——眉眼、鼻子、嘴唇。

一点点的描绘着她的轮廓。

他的手微凉，触碰的动作很轻，带着一股草药的气味。

最后，他的手微微一颤，收了回去，沉默的看着她。

萧织淼知道，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说不清此刻的心绪，她没有了之前逗弄萨洛斯的兴奋。

在得到萨洛斯选择奉献自己灵魂的选择后，她内心忽然就变得平静起来。

之前打算捉弄他，甚至给他一点教训，等出去后好让他难堪的想法，忽然就觉得十分的幼稚。

她已经不确定自己后面真的能在萨洛斯面前，拿着他的过去去嘲笑他。

以萨洛斯的性格，大概率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他是纯种的魅魔，都能做到将自己的暗魔力全都转化成了圣魔力，成了审判官，这无疑是将自己全身的血液骨肉全都换了一遍。

没有人能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是经历过相同的事。

她强制转化巴泽尔的圣魔力为己所用时，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要被撕裂，撕裂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

在某一方面，她和他还是挺像的，都对自己够狠。

她的狠是疯，是不顾一切后果，是每每千金一掷的豪赌。

他的狠藏在这副永远无法撼动的身躯之中，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她在心底有无数的猜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总是潜意识的认为，萨洛斯应该是冷酷的，是没有感情的审判机器。

这样她就可以对过去自己和萨洛斯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以她用邪神的名头去忽悠他，套他的话。

想要知道他会怎么选。

但真的要去深究的时候，她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她不想知道的更多了。

因为越深究，就是不用看记忆就能触碰到的真相了，过去萨洛斯的行为，说的话，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她不想揭开这一层真相。

不想有任何能影响到她决策，动摇她内心的人和事。

她是害怕别人对自己的付出，对自己的好意么？想想许知澜，还有阿狄桑他们，其实不是的。

她害怕的是接受无条件的付出。

许知澜对她有几乎病态的执着，阿狄桑是她契约的龙神，她可以让他们待在自己身边，因为只需要这样，他们内心就会得到基本的满足。

不管他们之间对不对等，至少她是能给他们什么的。

情绪或是物质，她能给的起就给，即便她不给，他们也会巴巴的在自己身边。

但她依旧会在能力范围内，对他们负责。

保护他们，让他们成神，拉动着他们一起往更高处走。

无论是他们俩，还是她身边其他人，她希望他们都是有所图的，图她的爱，图她的人或是其他的什么都行。

这样她就可以利用控制，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相应的她也会给出一些回报给他们。

这是交易的条件，在她这，只有利用、目的、权利和交易。

这种回报式、亦或是银货两讫的交易，让她安心。

但偏偏，却有人无条件的为她付出，给她“爱”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会让她惶恐。

她竟怕这种东西。

她想，有一个萧昀就够了。

也许她记不起自己的过去，就是为了避免被这些羁绊影响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寂静的院子，响起萨洛斯的声音。

“为什么会变成邪神，为什么你会回来？”

他一连串的发问，倒让萧织淼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的过去混乱而复杂，有太多可以让她变成邪神的经历。

无从说起，无从解答。

看着萨洛斯望过来的目光，她只好道：“我也是来找答案的。”

萨洛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眼神微不可查的发生了变化，他对着她抬起了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她。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衣服时，她后退了一步。

她笑了笑：“怎么？你就这么相信我是塞西亚？或许，我在迷惑你。”

“塞西亚迷惑不了我，她不是魅魔。”

萨洛斯眼眸一抬，睫羽微颤：“你也不是。”

他往前一步，语气沉了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迷惑欺骗魅魔。”

她不是魅魔？

萧织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

“尤其是高阶魅魔，不要相信他们，不要为他们所困。”

“轰！”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萧织淼抬头看去，是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上方炸开。

火球被笼罩在魔物森林的魔法护盾挡下，火光在护盾上蔓延开来，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火球砸向护盾，几乎要把护盾给震碎。

从护盾上面显现的咒印纹路来看，这是罗妮娅布下的防御护盾。

在护盾上面，她还隐隐看到几道熟悉的咒印纹路。

那是她的咒印，是她刚刚脱离梦境时布置在身边，用来抵御波波玛格的咒印。

她心下一沉，波波玛格找到了对付她的方法了。

按照她后面的经历，魔物森林是一定会被塞塔维斯屠戮一遍，那么罗妮娅的护盾必定会被攻破的。

波波玛格把自己布置好的咒印构建映射在了梦境之中，只要护盾碎了，她的防护咒印就不起任何作用了。

而在她咒印显现出来这一刻，她和波波玛格的斗争就开始了。

她终于明白从一开始落地的时候，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没有记起过去这段记忆，波波玛格无法用过去的记忆构建梦境来蛊惑她，她干脆就改动了她梦境中的一些东西，不知不觉的重新构建了梦境，现在这个时间点未必是塞塔维斯对魔物森林出手的时候。

所以她进来的时候，罗妮娅和奥缪尔不在，因为他们在的话，会出手保护他们。

如果她无法在护盾破碎之前脱离梦境的话，她就会被波波玛格所掌控。

这是一场意识的对抗，她在波波玛格制造的梦境中，唯一能保护她的，就只有她事先布置好的咒印了。

“你该回去了。”

萨洛斯的声音将萧织淼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他的身上。

她觉得眼前的少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眼神......有点熟悉。

头上不断传来护盾被撞击的声音，波波玛格将她的意识拉入深沉梦境中，让她无法像之前那样让意识清醒。

但萧织淼还是能隐约感觉到身体在自动防御，绯红魔力疯狂从体内流逝。

她撑不了太久。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梦境中完全醒过来。

她心下快速想着对策，不再去管眼前只是梦境角色的萨洛斯。

她意识的强烈抵抗，让梦境周围变得模糊起来。

萨洛斯依旧站在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目光不由落到他身上。

眼前的萨洛斯有一瞬间身形变得高大起来，随着晃动的梦境开始出现虚影。

萧织淼心道自己是出现幻觉了，还是波波玛格故意的？

她好像看到了长大后的审判官萨洛斯。

她凝神看去，萨洛斯又变成了少年模样。

“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她难不倒你。”

他一说完，萧织淼就看向木屋，对了，这是她的梦境。

想要梦醒，坠落和梦境，亦或是自己内心恐惧之事。

她转身就要往木屋跑去，就听到身后的萨洛斯开口说了句：“对不起。”

那是两道叠加在一起的声音。

两道声音都是她熟悉的。

是少年的萨洛斯，也是高高在上的审判官。

她有些愕然，半晌，她脸上划过一丝嘲意，缓缓收紧拳头。

他的手，伸的可真长啊......

她张了张嘴，背对着问他：“为什么道歉？”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两道声音叠加在一起说着这句话，让萧织淼恍惚了一瞬。

她想转过身去，但硬生生的止住了。

她声音有些干涩的问：“你是真的，还是波波玛格创造出来的？”

这句话问的，就像是之前问他有没有在乎的人一样可笑。

“你就当是梦。”

少年的声音已经隐去，这是成年萨洛斯的声音。

萧织淼听到了振翅的声音，扬起一阵微风，带动着雪花吹到了她的身侧。

她站在原地好一阵才缓缓转过去身去，院子中早已没了萨洛斯的身影。

她的视线落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一片洁白的羽毛，静静的躺在雪上，昭示着这似乎是一个有些荒唐的梦。

她走过去，将羽毛捡了起来。

“轰！”

头顶的护盾已经开始出现裂纹，她合上掌心，进到木屋中。

正在俯瞰梦境攻击着萧织淼防御的波波玛格，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一惊，有人侵入了她的梦境！

是谁？

她正想将这人搜寻出来，一只无形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感觉到自己的真身在窒息，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力量牢牢困住。

这种几乎完全无法抵抗的感觉，她曾经感受过，那是她被塞塔维斯做成副本NPC的时候。

她对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厌恶至极，心底又涌出一丝恐惧来。

她好不容易才从塞塔维斯，从系统的监管下挣脱。

不可能，祂们不可能将手伸到深渊来！

“你......你是谁？！”她艰难的问出一句。

波波玛格的耳边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夹杂着一缕微不可查的怒意：

“你不该，打开她过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