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秦，你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模糊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没有尽头的梦……”洛秦一边说，一边睁开了眼睛。

不过，眼前的女孩却不见了，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

只是一个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梦……

“洛秦，洛秦，洛秦……”

“你下课了吗？我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你这周好吗？是不是等很久了？”

“对不起，今天回来晚了，你是不是打了一个下午电话？”

“我就知道，家里的电话一定响个不停。”

“我也想你的，洛秦。”

“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洛秦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在这个街角的小咖啡店，那个靠窗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那些声音，丁文的声音，一句句飘入耳中，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伴随着这些声音，洛秦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

时间仿佛加速了，窗外，日升日落，寒暑交替。

那巨大的飞艇带着鲜红的烈焰砸落地面，将一座座建筑夷为平地，然后又有无数新的楼宇立了起来。

背着书包的学生们一群群地走过窗口，他们有着同样的模样，每次走过的时候，都会用同样的动作趴在玻璃上，用相同的表情看着店里的洛秦。

洛秦坐在原处，面前的饮料从奶茶变成了咖啡，一杯一杯地空了又满。

还有一本本子出现在了桌上，一页页地翻开，一行行文字出现在了本子上，然后又被划去。

洛秦感到自己正在变老，原本精神的短发开始变长，变乱，胡子冒了出来，被剃掉，又冒了出来。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丁文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出现，坐在那已经开始变旧的座位上。出现，然后很快消失，又出现，又消失。

她穿着不同的衣服，每次都有着不同的表情，丁文的身影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同的表情连了起来，最后变得哀伤了起来。

双唇的开合连在了一起，仿佛又说了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面前的座位依旧空着。

窗外的一切也都静止了——下落到一半的飞艇，刚刚落地还没有炸裂的紫色苹果，还有那刚刚准备起飞的乌鸦。

只有一直趴在窗外的孩子们，此时都露出了笑容。

笑得是那么开心，嘴角都快裂到耳边了，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他们重新背好书包，整整齐齐地重新走过窗外的街道，每个人口中都念叨着“废物”两字，从洛秦的眼前走过。

“你真的，不用等着，陪我到最后了，洛秦。”

丁文的声音与身影再次出现。她已经长大了，成熟了，穿着酒红色的连衣裙，落落大方地坐下。端庄，优雅。

洛秦看着丁文坐下，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洛秦捕捉到了一丝爱意，但却很快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有朋友间的情谊，还带着一点点的愧疚与不安。

窗外，一辆着了火的公交车对着洛秦撞了过来，撞碎了玻璃，撞在了洛秦的身上。

洛秦看到，丁文依旧优雅地坐着。

“织田里三村到了，请下车，织田里三村到了，请下车……”

“洛秦，你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又有温暖的光束穿过黑暗，带来了一丝让人眷恋的感觉，将那已经准备离开的灵魂重新又拉了回来。

洛秦睁开眼睛，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睁开眼睛后，静静地看着丁文。

还留着高中生的稚气与青春的青涩，恬静，淡雅，带着古典的芬芳。就好似在旧时江南街头卖着的，小户人家戴着的栀子花一般。

洛秦温柔地看着丁文，丝毫不会去记得这样的注视已经持续了多少次了。

直到，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女孩又开始变得模糊，直到那穿着酒红色长裙，已经有了一些成熟气息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洛秦开口了。

“我要结婚了。”洛秦轻轻吐出了这几个字，仿佛是期待着一些什么，又像是终结了什么一般。

“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女孩带着决绝的话语从远方飘来，又飘去了更远的地方，就好似，会在那里等着洛秦一般。

眼前酒红色的身影不见了，耳边，却传来了女孩带着喜悦的轻叹。

“真好，这样，我也就放心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了。”

原来，那么多年，分手后那么多年，女孩确实是愧疚着，虽然不强烈，但是在丁文心中，却坚定地认为，自己不能比洛秦先去追求幸福。

这句话，也是洛秦所能记得的，丁文说的最后一句话。

窗外的时光仍在飞逝，洛秦能感觉到，女孩已经远去，随着那最后一声轻叹。他站起身，缓缓走出了咖啡店。

路上行人匆匆，带着残影从洛秦身边擦过。飞驰的车辆只留下了灯的轨迹。

天空依旧是黄昏的金黄，乌鸦跟随着洛秦飞舞着，放学的孩子们在洛秦脚边绕着圈。

远处的女孩穿着华美的衣服，等待着自己的新郎。洛秦走上前，挽起她的手臂，两人肩并肩向前走着。

放学的孩子们依旧跟在后面，还有不断盘旋的乌鸦。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喧闹的声音还不断传来。

然后，女孩的脚步停下了，她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女孩身上的衣服依旧华美，而洛秦身上的衣服，则逐渐变得暗淡。

“丁文，我离婚了。”洛秦拿出手机，拨通了丁文的电话，告诉了她这一消息。

为什么要告诉她呢？洛秦不知道，是期待着什么？还是渴望着什么呢？安慰？同情？糊涂的激情？还是，只是单纯的爱情呢？

丁文在电话的那头说着，她说了很多，也或许什么都没有说，洛秦觉得自己记不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挂断了。在那一瞬间，洛秦明白了，那个叫丁文的女孩，真的是离开自己了。

“难道真的，不能要你陪着我，直到最后吗？”

不知不觉，一直向前走着的洛秦路过了熟悉的车站，带着火焰的公交车呼啸而至，撞上了洛秦。

“织田里三村到了，请下车，织田里三村到了，请下车……”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数不清了吧。

“洛秦，你怎么了？一直在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