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马不停蹄地从西南赶到a市，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得赶往医院。

时慕这次没有带两个孩子，而是打电话让邱恒先到家里照顾一下。

她和傅云简放下行李便匆匆往医院里赶。

赶到医院的时候，时父已经焦急的等在医院门口，见时慕和傅云简一起来了，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他们往病房里去。

病房里时雨嫣也在，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看到时慕来了，她站起身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父朝她做了个手势，“你先出来吧，让你妈妈和时慕说几句话。”

时父没有请傅云简出去，傅云简识趣的跟时雨嫣一起离开了，把病房留给时母和时慕母女二人。

时慕看着病床上戴着呼吸器的时母，她简直不敢相信，才短短一个多月，时母就憔悴成了这样。

她几乎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原本风韵犹存的脸庞，已经没有多少肉了，因为太瘦，整个脸颊都凹陷下去，颧骨高高的耸了起来，头发有些乱，发丝中已经带了斑驳的银丝。

时慕突然想起来她小的时候，一直觉得时母长得非常漂亮，而且非常温柔，对任何人都是。

她那时候太小了，隐约能感觉到这个新的妈妈，虽然对自己很温柔，但心底却不是特别喜欢她，甚至在有的时候会看着她流露出一些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时母掩饰的很好，只是低估了小孩子对于情绪的敏感程度。

时慕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乖，时母才不喜欢她，直到慢慢长大，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到这个家里，是为了弥补另一个人的存在。

是因为这个漂亮的妈妈，她最心爱的女儿走丢了，而时慕只是在时母心里的一个亲女儿的替代品罢了。

她很伤心，也很难过，甚至还带了些隐隐约约的愤怒。

直到某天她路过父母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是时母在哭。

“老公，我这样是不是对不起慕慕？我觉得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对不起雨嫣，也对不起慕慕，我收养了她，应该好好爱她，可是我每次看到她，总会想到我们走丢的孩子……”

“我可怜的雨嫣，我在另一个小孩身上释放着我的母爱，可我可怜的雨嫣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受苦……”

那时候，时慕已经12岁了，该懂的事情都已经懂了。

她能从时母的话语里听出她的纠结和伤心，也终于明白了妈妈对于自己那种既疼爱又饱含折磨的情绪，究竟是为什么。

曾经对时母的那一点点怨恨，似乎因为她的话而平息下去不少，原来妈妈并不是不爱自己，只是因为她的亲生女儿还在外面受苦。

她喜欢这个家庭，喜欢新的爸爸，新的妈妈，也和他们一样担忧那个流落在外的妹妹。

那一年她的生日，时慕只许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妹妹能尽快被找回来，希望爸爸和妈妈不要再伤心。

后来她的愿望实现了，时雨嫣真的回来了，爸爸和妈妈也开心起来，可是时慕却渐渐成了那个家里多余的存在。

……

唤回时慕思绪的，是一点轻微的响动，时慕抬起头来，才看到时母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动作。

看到时慕看着她，时母努力朝她笑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的呼吸面罩。

时慕有些犹豫。

时母眼中闪过焦急，时慕走过去替她轻轻揭下一些：“没关系吗？如果有什么话，可以等你手术出来再说。”

时母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小会儿的话，没没关系的。”

她声音已经很小了，时慕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

她想知道时母究竟要和她说什么。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点点期待，那是她对于亲情最后的一点点希望，可是……

“妈妈这次，很有可能挺不过去，妈妈走之前，能不能……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她眼中带着哀求，刚刚垂下去的手，紧紧的拽着时慕的衣角，“你先答应妈妈好不好？”

心里最后的那点希望也破灭了，时慕恍惚中，有一种隐隐的失落，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血缘真的有那么奇妙吗？

时慕忍不住想，她也当了时母二十几年的女儿，可是在这种生死面前，时母想到的，仍旧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定定的看着时母，眼中看不出悲喜，“你是想让我放过时雨嫣吗？”

时母轻轻的点了点头，“妈妈知道家里很对不起你，你妹妹也做过一些错事，但是她现在已经得到惩罚了，妈妈求你，能不能……”

她拽着时慕衣摆的手更加用力，时慕却突然伸手不容拒绝的，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在时母焦急的目光中，时慕重新替她戴上了呼吸面罩。

“不能。”

时慕听到自己无比冷静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而时母看起来更加焦急了，时慕按动了床头的响铃。

在这一刻，时慕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傅云简说的那么好。

她会受伤，也很自私，接受不了这样临死前的道德绑架，但是……

“我不能答应你放过她，但是，你得活着。就算我想对付她，你得活着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

因为这里是重症病房，所以护士来的很快，时慕话刚刚说完，已经有医生和护士推门而入。

“时间到了，主刀医生已经进手术室了，跟我来吧。”

时母看起来非常焦急，在被推出去的时候还不住地回头看向时慕。

而时慕依然是那个不悲不喜的样子，只在时母路过她身边身边的时候，才轻轻垂下眸去，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妈妈，你得活下去，才能保护你的女儿。”

……

时母被护士推走了，他们所有人都只能在手术室外等候。

时慕在手术室外站了一会儿，低声对傅云简道：“跟我出来一下。”

他们一起走到了医院的楼梯间里，傅云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

“你不是戒烟了吗？”

“我觉得这个时候，你或许需要这个。”

“啪”一声，香烟被点燃，楼道里灯光很暗。

时慕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把刚刚他对时母说的话告诉了傅云简。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明知道她这次凶多吉少，却连她死前的愿望都不愿意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