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龙的爸妈都在城里，他们请了三个护工，分三班倒，一天二十四小时，专门护理何爷爷的吃喝拉撒生活起居。

何爷爷已经卧床有一段时间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有一天摔了一跤，摔断了骨头。

老年人，一旦卧床，基本上就难了。

卧床不过半年，何爷爷就已经变得瘦骨嶙峋了，身上的肌肉，萎缩得相当的厉害。

“我爷爷现在的样子，可能有些可怕，你要有心理准备。”

进房之前，何永龙小声对初小小说，相当于给她个预防针。

初小小了解，她倒不怕，她外婆去世之前，也是她日夜陪伴在身的。

去世之前，她外婆瘦得也相当的厉害，眼窝都深陷了，看着就是一副骨头架子，但初小小也没有半点害怕。

有的，只是心疼。

她觉得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们以后，也会有那样的一天。

初小小点了点头，安慰何永龙道：“没关系，我受得住。”

何永龙略带歉意地看着初小小，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小小，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我太自私了。”

“其实，告诉你满春是谁，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我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但是我却要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这个交易，根本不对等。”

“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你提供我能提供到的最大的便利。”

初小小摇了摇头，“永龙学长，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们这个交易，跟菜市场卖菜明码标价一样，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表示我认可这个交易，即便我吃亏，我也不会怪你，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知道，满春是谁，你是怎么认识满春的，满春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何永龙道：“明天，我会告诉你，关于满春的所有事。”

初小小点了点头。

何永龙转身，推开了他爷爷的房门。

推开门之后，一股很浓烈的中药气味迎面扑来。

何永龙解释道：“因为年纪大了，做不了手术，只能敷中药，促进骨头愈合，缓解疼痛。”

“但是这个年纪，想要骨头愈合，根本不可能了。”

初小小感同身受，她瞬间就想起了她的外婆。

她外婆去世之前，也饱受病痛折磨。

一个护工站在何爷爷病床前，正在喂他吃东西。

听到何永龙的声音，何爷爷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永龙回来了吗？永龙我的永龙啊，你说带媳妇回来给爷爷看，媳妇带回来了吗？”

何爷爷激动得想要坐起身来，但是他根本动不了，只能挥舞着手。

手打到了护工的碗，差点就被打翻了。

护工连忙起身，站到一边，给何永龙让开了位置。

“小老板，你来吧，你一回来，老爷子就不肯吃了。”

何永龙看着护工碗里的小米粥，挥了挥手，先让护工出去了。

初小小识趣地凑了上去，蹲在何爷爷病床前，拉住了何爷爷枯瘦得像树枝的小手，笑得很甜。

“爷爷，我是小小，我跟永龙回来看你了。”

何永龙在一旁搭腔，“爷爷，她就是小小，你的孙媳妇。”

“我把她带回来见你了。”

何爷爷用力握住了初小小的手，侧头看着初小小，看得很认真，很开心，高兴得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了。

他泪眼婆娑，感慨道：“终于见到你了！”

“小小啊…我的孙媳妇…永龙…他，他对你好吗？他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爷爷听，爷爷帮你教训他…”

初小小鼻子酸酸的，虽然眼前的何爷爷，跟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但是看到他这模样，就忍不住想起她的外婆。

她外婆卧病在床那些日子，明明痛苦得不行，也知道自己时日所剩不多。

心里想着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她。

哪怕到死，心里最牵挂的人，依旧是她。

“爷爷，永龙…他…他对我很好，他经常跟我说起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啊，还得抱大胖孙子呢，帮我们带孩子呢。”

初小小抓着何爷爷的手，又紧了紧。

这些不是何永龙教她说的，而是她自己有感而发。

她能做的不多，最多只能让老爷爷开心那么一会。

何爷爷听到大胖孙子，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现在都按时吃药，吃饭呢，我可乖了…”

但看何爷爷骨瘦嶙峋的模样，初小小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好不了了。

何永龙没有说何爷爷摔到了哪里，但是他现在坐起来都办不到，多半伤到了脊椎骨。

再往下，就是肌肉萎缩，器官衰竭了。

神丹妙药也救不了。

何永龙家很有钱，完全可以在城里给何爷爷安排最顶级的病房，最好的医护人员。

但是为什么却没有安排呢？

初小小觉得，不是何永龙家不舍得这么钱。

而是何爷爷根本没得治了。

村里的老人对故土都有很深的执念。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故土里。

落叶归根。

初小小笑道：“嗯，我们等你好起来，抱大胖孙子。”

何爷爷笑得合不拢嘴，笑着笑着，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何永龙急忙叫来了护工，护工进来之后，将两人撵了出去。

没什么大事，就是太激动了。

护工解释，他现在不能太激动。

“爷爷，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待会再来看你。”

出去之后，初小小还有何永龙坐在门槛上。

厨房里，大伯他们正在忙活饭菜。

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撵着够玩。

夜幕降临，月光高悬，将整片大地照得明亮，天空繁星点点，一层不染，很是好看。

耳旁，除了小孩跑闹的声音，还有一片蛙叫。

这一幕幕，瞬间又将初小小拉回了童年。

她小时候，天天晚上都是这样疯玩，直到远处传来外婆呼喊她回家的声音。

何永龙感慨道：“明天我们走之前，再见一面爷爷，我就把满春的秘密告诉你。”

初小小有些诧异道：“这就可以了？”

何永龙知道初小小的意思，他苦笑道：“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状态不容乐观。”

“我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那年把你的照片给他看，跟他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没想到，他当真了。”

“虽然这一面，来得有些晚，见的时间也有些短，但终归见到了，见到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不管对他，还是对我。”

其他的，初小小不做评价，但是在孝顺这一块，何永龙没得挑。

“你很孝顺！”

“孝顺？”

何永龙却不认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句话说的意思是，不孝的行为有三种，这三种分别是‘一味顺从，’‘家境贫寒’，‘不娶妻生子，没有后代，’其中‘不娶妻生子，没有后代’这一种是三种不孝行为中，最严重的的一种。”

“我现在依旧光棍一条，怎么能称为孝顺呢？”

初小小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很多事不是我们想，就能成的，世事多变，不能怪你。”

何永龙不想聊这个话题了，他站了起来，指了指隔壁的一栋房子，道：“大伯还没有做好饭菜，走吧，我先带你去你今晚住的地方，带你熟悉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