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城区的东南西北都有山，东南方向的山靠近大海，有的直接连绵到海上，山体都不大，海拔高度大多在三五百米。N市的西北，有山峦连绵叠嶂的括苍山和四明山区，海拔最高的有八百多米。

2009年前，颜龙几乎没有为锻炼身体到山里去过，家中也没有山里的亲威。

平原乡村，颜龙着实地去生活过近一个月。

1974年夏天，颜龙读初中时的第一个暑假。

父母亲见颜龙一人在家煞是无聊，就把他送到离城区约三四十公里的农村朋友家。

朋友家三间一层的朝南旧房，地面没有浇水泥，中间那间前面当客堂，后面是厨房，东边的房间大人住，西边房间有两张大木板床，用三夹板隔开，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各睡一床。

小儿子阿四，比颜龙大一岁，负责陪伴颜龙。

其他人白天都去田里干农活。

上午，颜龙趴在客堂的饭桌上，做作业看书，并辅导阿四做功课。

阿四也在读初中一年级，俩人的课本一样，但阿四的暑假作业，比颜龙的要少得多。

颜龙语文作业，要求每天写一篇日记，还要完成两篇八百字与暑假有关联的作文。

阿四的语文作业，没有日记要求，作文只有一篇，而且没有内容和字数要求。

颜龙从书包中拿出来的书本，都用从挂历上拆下来的铜板纸，包了护角封面。

阿四的课本书面全都没有包，书本右下角，从封面开始一页页的向外翻卷。

闲时，颜龙用炭火熨斗把阿四的书角压平，然后用预先找到的纸，教阿四包封面。

临近中午，东边墙外用石块磊成的小屋里，传出一个苍老女人的喊声：“阿四，阿四，阿四”。

每次喊七八声，隔一两分钟后再喊一遍。

一直到阿四准备好饭菜端过去，卧床不起的奶奶才会停止叫喊。

有一次，颜龙好奇的跟了过去，见那石屋约六七平方米大小，一人多高，朝南有扇小窗户开着，里面黑洞洞的。

颜龙正想走进去看看时，阿四已从石屋里出来，堵在门口挥挥手没让颜龙进去。

给奶奶送完饭，阿四和颜龙就开始吃午饭。

下午，阿四带着颜龙在村里外四处游荡，有两次来回走了两个多小时，去镇上逛街。

阿四经常带着颜龙到田头河边捉泥鳅摸螺蛳，运气好时，还会捉到黄蟮和几只大河虾。

下午四点钟左右，俩人汗淋淋脏兮兮的，把下午的收获往家中一放，直奔村口，穿条裤衩跳进清凉的大池塘。

这时，村里半大不小的男孩子，都会来到村口的大池塘，两个隔岸相望，三五米宽的入水口石阶上，挤满了玩水的男孩子们。

在池塘玩上一个多小时，洗干净脏了的衣服，穿着湿裤衩光着膀子，阿四与颜龙回家去吃晚饭。

晚饭由阿四妈妈来做，她年纪看上去比颜龙妈妈大不少，身材也胖了许多，皮肤黝黑，说话声音尖亮，对颜龙很客气。

但也不能天天客气，让颜龙天天吃好的，饭桌上的菜，除了阿四下午摸来的鱼虾，基本上都是土豆青菜胡罗卜，偶尔有炒两只鸡蛋，三五天的不见肉腥。

一家人吃饭时，阿四常被当作柄，都说他人懒不会干活只知道吃，学习成绩也不好，书都白读了。

没有人关心过问，阿四的暑假作业做的如何。

当颜龙告诉他们，阿四的暑假作文写了一千多字时，年纪大阿四两年的姐姐阿三，抬头看了颜龙一眼向阿四问道：“一千多字，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水平介高厉害类。”阿四唱着答道。

“真的是阿四自己写的。”见大家不相信的神情，颜龙补了一句“我只是帮他辅导了一下。”

为了让阿四写好暑假作文，阿四在颜龙的指导下修改六七次，从原来的三四百字，一直增加到上千字。颜龙很想让阿四见见，老师看到他写的作文时那副吃惊的样子。

晚上，颜龙住在阿四的姑姑家。

姑姑家离村口的大池塘很近，是幢两开间的二层楼房，屋内有光洁的水泥地。这样的楼房在村里很是少见。

阿四的姑丈开辆拖拉机，姑姑和几个村姑，在家里给镇里的皮包厂加工铁丝扣，夫妻俩很会挣钱。

颜龙在阿四姑姑家，吃过几次晚饭，每餐都有颜龙最爱吃的红烧肉。

姑丈姑姑和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睡在楼上，比颜龙小一年的儿子阿皓，和他哥哥阿峰睡楼下的那张大床。

每当夜色降临，颜龙和阿四来到姑姑家，大他们三四年的哥哥会去他朋友家睡，或者搬把竹躺椅，到隔壁兼作加工车间的客厅去睡，把楼下大床让给颜龙他们三人，很少与他们说话玩耍。

颜龙把从自家带来的小围棋，往大床草席上一铺，三个人躲在蚊帐内摇着扇子，下五子棋，或者玩扑克争上游。

颜龙学围棋在小学四年级，有次上体育课时天下大雨，体育老师在课室内，向同学们介绍了围棋。

从小跟爸爸学下象棋的颜龙，立马就喜欢上了围棋。

围棋的规则很简单，下法一学就会，却又变化无穷，自唐朝开始有棋谱记载以来，几十万局棋谱，竟然没有一局棋相同，前五十步棋下得一样也极为罕见。

后来颜龙还从围棋中悟出些，适用于人生和职场的一些道理。

比如，二三十岁的人生重在布局，三四十岁的人进入中盘绞杀腾挪，五六十岁了注意平稳收官。

再大的事情大不过紧急情况，做事一定要分清轻重缓急。

天色刚黑下时，大池塘边开始传来捶打衣服和女人的说话声，还有女孩子们，扑通扑通玩水的嘻闹声。

村里的人约定俗成，这个时候的大池塘是女人们的天下，周边不见一个男人，颜龙从未见阿四阿皓他们去窗口朝池塘张望。

约摸到晚上八点钟，女人们的声音消停了。大池塘开始传来，大男人们的洗澡、和在那里抽烟咳嗽聊天声。

阿四经常不回家去睡，喜与颜龙他们三人挤在一张床上，一觉睡到鸡叫，狗吠，村里大喇叭播放东方红音乐。

乡村生活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就这般日复一日，颜龙在乡下农村度过了初中一年级时的半个暑假。

准备回城的那天，颜龙把那副小围棋送给了对围棋领悟较快的阿皓。

把自己的人造革材质铅笔盒，连同里面的文具和平时积攒的几个硬币，送给了阿四。

当时家里没有电话，更没手机，靠书信保持联络，阿四他们都不喜欢写信。颜龙参加N市少体校航模队后，暑假成了比赛季节，加上开始与苏红来往，就没有再与乡村朋友阿四他们进行联系。

......

2009年12月4日，在GOT公司工作的颜龙，突然接到 N市日报广告部孟主任的电话。

“颜总，明天一起爬山去。”孟主任个子不高，块头偏大，说话嗓音洪亮。

“爬山，去哪里爬啊？”平常不爬山的颜龙，有些意外。

“这个你不用管了，明早八点钟我们到小区门口接你。”孟主任比颜龙小六七年，是颜龙在N市日报广告部工作时的直属领导，对颜龙较为随和友好，在报社工作时，颜龙经常与他一起吃饭出行。

2006年夏的一个星期天，颜龙还在N市日报广告部工作，孟主任叫上报社两位同事，让颜龙负责开车，一起去距N市两百公里的他父母家作客。

快到孟主任老家时，车交给认识路的孟主任驾驶。

在家门口的一块空地停车时，孟主任错把油门当刹车，一脚踩下去，帕莎塔轿车轰鸣着冲上了前面的黄沙堆，汽车趴在黄沙上，前轮在沙子飞转打滑，怎么也开不出来。

颜龙和另一位年纪轻些，身体不是很结实的报社同事，草草地吃了点午饭，扔下一桌酒菜，一人一把铁锹，去掏汽车底下的黄沙，在炎热的烈日下，俩人足足挖铲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使车轮抓着水泥地，把汽车从黄沙堆中开了出来。

回来路上，颜龙脱掉汗水湿透的衣衫，穿着条裤衩光着身子开车，孟主任他们在车上呼呼瞌睡过去。这一车人中颜龙的年龄最大，中午扒沙挖车，再是下午二三点钟开车，颜龙困得眼皮直打架，不时的用手扇自己的耳光。

2009年12月5日周六是颜龙第一次休闲式爬山。早上颜龙跟着孟主任一行共五人，去了位于N市东郊的小弥勒山。

小弥勒山海拔三百米，从山下顺着古道约半个小时走到山顶，西边山下是雄伟的千年古刹，东边是浩瀚的东海港。在山顶的一所寺庙里停留片刻，然后沿着盘山汽车路，有时抄几步近道，五人天南海北说说笑笑，来到山下，找人一问，发现自己的汽车停在山的另一边，指路的老伯说顺着这条公路走过去有十多里路。

拦下一辆只有司机一人顺向的桑塔纳轿车，孟主任进副驾座，其他四人塞满后排，行驶了五六分钟看见了停在远处自己的商务汽车。

小企业主模样的中年男子司机，怎么也不肯收孟主任的钱，颜龙把带在身上未拆封的一包硬中华香烟留在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