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诺回到家，屋里灯火通明。

一家老小，除了舒可乐和哄睡的老太太，另外三位都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梁晓欢穿着家居服，面沉如水地坐在沙发里，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看到回家的舒诺，劈头盖脸就训斥起来：“你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出去散个步都得给我惹是非！”

舒诺愣了愣，愕然地看着梁晓欢一张一合的嘴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宅家的中年女人有些匪夷所思，还有点面目可憎。

上一世，她也是初中毕业就外出读书，本来就淡泊的父母亲情在他们追生了舒可乐后，更加淡漠。否则也不会到四十几还没有想成家的念头。

给她的感觉就是彼此对付着，完成养育和反哺的义务。

“怎么？你还不服气是不是？那小流氓怎么别人不去招惹，就招惹你？”梁晓欢见舒诺冷着脸，更加气恼，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度。

提前回来的梁老爷子和舒中华并没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梁晓欢，却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舒中华还没什么，梁老爷子倏地就变了脸，捏着白瓷水杯的手一紧。

舒诺愕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的梁晓欢。小脸因愤怒而涨红：“你真的是我妈？不是那些恨我不死的三姑六婆？”

梁晓欢愣了愣。

“什么叫小流氓不去招惹别人，就招惹我？你这是觉得被人欺负是我的错？我自找的？”舒诺怒声质问：“是不是有一天你家舒可乐在幼儿园被人抢了玩具挨打，也是舒可乐不懂事？”

“你说什么呢！”梁晓欢一听她拿舒可乐打这样的比喻，顿时就不乐意了，虎着脸猛地起身就要朝舒诺冲过去。

“嘭！”

一只杯子重重地砸在梁晓欢脚边，稀碎。

梁晓欢吓了一跳，愕然地扭头看向梁老爷子。

“爸？”

“你老子我和可欣一起去喝个茶，碍着谁了？就该挨揍？”

“爸，我不是……”

“闭嘴！给老子滚进去！看看你这德性，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蠢到骨头里了！”老爷子怒不可遏，额头青筋鼓胀，被梁晓欢气得不轻。

梁晓欢还要争辩，眼角的余光发现舒中华已经皱起眉头，这才收声，咬着下唇气鼓鼓地拧身离开客厅。

舒诺扯了扯嘴角，走到老爷子身边，伸手给他抚背：“姥爷别生气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这会儿脸红尚未退去，又被梁晓欢的‘受害者有罪论’气得不轻，眼里含着点生理性液体，落在老爷子眼里，那简直是标准的委屈又隐忍的小模样，心疼得不行。

“你也别生气，你妈她一时糊涂。”老爷子慈祥地看着她，伸手拍着她的手背，缓声安抚。

舒诺敛眸：“姥爷，真没关系。”

舒中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家过分冷静的女儿，忽地开口说：“我打听了那个叫石勇的，他是赵万手下的大混混。咱们那天在德翠楼吃饭见过一次。”

说完他攥了攥拳头：“等这事缓缓，非找人收拾那小子不可！太可恨了！”

梁老爷子皱了皱眉头，罕见地没表示反对。

舒诺见状再度扯了扯嘴角。心头暗自腹诽：自己这个爹还真有意思，在自家女儿面前演什么戏？他又不是不知道当事人里有一个是姜衡。

有这种人物在里面，那个石勇能有好果子吃？

当爹的表示关心，她这个做女儿的肯定不能不识好歹，接着别揭穿就好了。

“谢谢爸爸，我也没事，咱们就……不用节外生枝了。”

舒中华咧着嘴巴，双手往大腿上一排，蹭了两下后起身：“行，今晚时间不早了，姥爷和诺诺你们也早点休息。”

“好，就睡。”舒诺应了。

等客厅里只剩她和梁老爷子的时候，她才开口、：“姥爷，我明天要请救命恩人吃晚饭，行程就改后天吧。”

梁老爷子犹豫了一下，感觉请人吃烤串有点儿戏：“要不让你爹出面？这样更正式些。”

“不用。有些时候太正式了，反而大家都不习惯。”

“行吧，搞不懂你们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反正需要我这老骨头出面的时候，就说一声。”

“好啦，姥爷您休息去吧，这都被那倒霉鬼折腾一天了。”

…………

洗漱后熄灯上床。

舒诺没有让自己的情绪被梁晓欢影响太久。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茶楼那事，感觉有点奇怪。

这石勇显然是喝了闷酒，可为什么拿自己撒气？丰县就这么大点地盘，自己好歹也是个土生土长的，兔子还不啃窝边草呢。

说不定在哪里受了窝囊气，正好碰到自己这个倒霉的？

半天不得要领，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夜乱梦，醒来什么都记不得。

她洗漱后出去吃了早饭，然后回家看考前英语专业资料一小，刷数数理化考卷两小时。

估计是舒中华和梁晓欢解释了昨晚茶楼的事情，梁晓欢三不五时地总要过来和她没话找话说两句。

舒诺淡淡地敷衍着。

约莫十一点过的时候，舒中华那边还没消息，老爷子这边却有人打电话过来。

说是河沙的竞争性谈判一事暂缓了，似乎有新的考量。

舒诺顿时就笑了。说不定石勇就是在赵万那受了气？

午后舒中华接到朋友电话，说赵万的人去取石勇的时候被拒，电话打回公司的时候，赵万正在开会，当着众人砸了手机，脸都气青了。

舒中华有些担心，想催自己老丈人带女儿先回禹州。

可一想到自家女儿晚上和副县的朋友还有个饭局，只能硬着头皮忍了。

…………

晚上九点过，舒诺在方洲下榻的宾馆门口接到他。

因为整个丰县不大，两人没有打车，慢慢地朝烧烤摊所在地步行过去。

路灯把两人在人行道上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瘦。

舒诺瞧着方洲比昨天还肿得厉害的腮帮子，一只眼睛都有点挤到的架势，有点忍俊不禁，憋着。

“咳，你想笑就笑吧，这样要笑不笑的，太不厚道了！”方洲嘟囔着戴上墨镜。没戴口罩，因为磨着疼。

“哈！哈哈！”舒诺听他那么一说，直接咧嘴笑出了整齐的八颗小白牙，眼睛也弯成了月亮。

方洲叹了口气：“我是倒了什么霉，要遇上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啊。”

“要不然我该有什么反应？”舒诺回怼。

“哎~算了~本公子命苦。”

舒诺：……

“对了，你不是在校生吗？怎么没上学？”方洲换了个话题。

舒诺：“家里有点事，回来一趟。”

她不太确定姜衡有没有和方洲提及，但她却不想说。

“哦~什么时候回禹州？”

“这不是要请你吃宵夜吗，等明天咯。”

“唷，这样一说我倒是有些感动啊。肯耽误那么宝贵的时间，就为等本公子一顿宵夜。”方洲腮帮子疼，说话有点口齿不清：“真是受宠若惊。”

舒诺觉得他话里有话，味道还有点重，有怨气？

不由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

方洲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什么？本公子这张脸可是为你毁容的，再笑就不厚道了啊。”

舒诺再次不厚道地笑了，笑得有点幸灾乐祸，让人恨得牙痒。

两人穿过繁闹的街头，拐进一条支街，很快就来到一个看上去挺冷清，却干净的店铺面前。

烧烤的架子支在露天人行道上，店铺里的菜架上摆满了各种蔬菜和肉类，品种丰富。

“哟，从禹州回来了啊？好久没看见你了呢。”烧烤店的老板娘一看到舒可欣，就高声热情地招呼。

舒诺笑着点头回应：“恩，有点事，明天就走。”

“今天晚上吃点什么？”

“就……来碗凉虾吧，再来两串……”

方洲这样子肯定是没办法多吃的，舒诺要的东西很少，最后点了个汤圆米酿。

“别啊，我闻个味道也算是吃着了嘛。”方洲很绅士地帮舒可欣拉开椅子，自己又拉开一把坐下。

舒诺笑眯眯地说：“走个过场而已。”

“啧！不挖苦我你心里难受是不是？”方洲被气笑了。

他昨天晚上还深刻检讨了自己。肯定是本能反应才见冲上去，不是因为发现是她……

可今天早上起来，他又开始庆幸昨晚自己在现场。不然……

“好啦，知道您方大医生对我有大恩大德。”舒诺把老板娘送来的红糖白玉小凉虾捧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说：“尝尝，美味独此一家，普通人我都不告诉的。”

方洲狠狠瞪了她一眼，取下墨镜塞进衣兜，伸出修长的手指，捏着勺柄一点点往嘴里塞。

天可怜见，本来就疼的腮帮子被又冰又甜的东西刺激后，更难受。

可他愣是莫名其妙地坐着把碗里最后那点糖水都喝干净了，像是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舒诺看了眼他冒汗的额头，嘴角笑容微敛，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这样一个人，怕是朋友都不能做吧？

两人吃过宵夜，舒诺执意送方洲回宾馆。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万一那群人……”方洲不同意。

“不会的。”舒诺笑吟吟地说：“我相信那位大佬的智商。”

话音落下，一个人从对面的暗处慢慢地走了出来，穿过街道站在两人面前。

看着灯光映出的脸，舒诺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你……”

那人笑道：“看来我来得不凑巧啊，你们这宵夜已经散场了？”

舒诺用不赞成的目光扫了方洲一眼。

姜衡轻笑一声：“不用瞪他，是我要来的。”